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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秋行圃日记

《初秋行圃》日记

八月廿三 微凉有风

今日傍晚散步至城西菜圃,忽觉杨万里“落日无情最有情,遍催万树暮蝉鸣”两句竟从记忆深处自行浮出。眼前斜阳半悬于蓊郁的香樟树梢,金光如筛,将叶片照得透明如翡翠薄片。确是如此——初秋的落日既不似盛夏那般炽烈霸蛮,也不像深秋那般萧瑟凄清,它带着一种明澈的温情,却又毫不留恋地加速西沉,仿佛在催促着万物完成季节的交接仪式。

蝉声与寂静

循着诗中的指引侧耳倾听,蝉鸣果然与半月前大不相同了。盛夏的蝉声是铺天盖地的喧嚣,是撕心裂肺的呐喊,而此刻的鸣叫却变得稀疏、短促,甚至有些沙哑,像一盏即将熬尽的油灯,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最后的光亮。它们仿佛在赶着时间诉说未尽的故事,一声接一声,遍催着,也遍陪着这渐渐老去的时光。杨万里说“听来咫尺无寻处,寻到旁边却不声”,我试着走近声源处的几棵老榆树,那鸣响果真倏然停歇,只余下风吹叶动的沙沙声,和一种更庞大的寂静笼罩下来。这种顽皮似的躲藏,倒让别处的蝉鸣显得愈加清晰了,它们从四面八方响起,织成一张稀疏的、流动的声网,将人与整个初秋的天地网罗其中。

圃中之秋

菜圃里的光景更是初秋的注脚。丝瓜和扁豆的藤蔓依然攀缘得热烈,但仔细看去,叶缘已悄悄泛出一圈疲倦的淡黄。南瓜硕大的叶片下,藏着几个已显橙红轮廓的果实,它们不再长大,而是专心致志地积累着糖分,等待一场彻底的成熟。农人蹲在田埂上,手法熟练地摘取着最早一批成熟的毛豆,豆荚饱满,青翠欲滴,那是秋日最初始的馈赠。泥土的气息混杂着植物清涩的芬芳,被夕阳余温蒸腾起来,吸入肺腑,是一种踏实而微凉的甜。这圃中之景,虽无诗人笔下“追得凉风落帽檐”的疏狂,却自有一番从容收获的静谧与喜悦。

无觅处的秋意

归家时,天色已染上墨蓝。我回味着方才的探寻,忽然明白了诗人那份“寻到旁边却不声”的会心之感。初秋的踪迹,从来不是一种磅礴的宣告,它狡猾得很,你刻意去寻,它便藏匿起来;当你不再执着,它又悄然弥漫于你的周身——在那倏忽停歇的蝉声里,在那第一片未曾惊动任何人便悄然飘落的梧桐叶上,在晚间突然需要裹紧的薄衫衣襟处,更在那一夕之间变得高远清爽的天空中。它是一场精细而宏大的蜕变,无声无息,却无处不在。

杨万里的《初秋行圃》,写的岂止是园圃?他写的是生命在季节轮转中那份敏锐的感知,是于细微处见永恒的禅意。感谢这首七百年前的小诗,引领我在这个傍晚,进行了一场与初秋的美丽邂逅,并让我确信,最美的诗情,永远生长在生活最近的旁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