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终南望余雪》日记:山巅之白与心间之净
十二月十七日 雪霁初晴
清晨推窗时,终南山的雪峰突然撞进眼帘。昨夜悄无声息落下的雪,此刻正堆积在远山的脊线上,像天工用白玉刃劈出的棱角,又像神祇铺展的素帛,让冬日灰蒙的天空骤然有了光亮的锚点。这景象倏然勾起记忆里祖咏那句「终南阴岭秀,积雪浮云端」——千年前的诗人,看见的想必正是这般天地清寂的秀色。
进山
按捺不住向往,我裹上厚衣进山去。山脚的雪稀薄,踏上去即化成湿黑的泥。但愈往上攀,雪愈厚实纯净,林间偶尔有雪块自松枝砸落的闷响。及至山腰,回身已见云气在脚下流动,而积雪竟真如古诗所描绘的「浮」在云海之上。阳光穿透稀薄云层,给雪峰镶上薄金,阴面的岭壑则泛着幽蓝的冷调。这种明暗交错的光影,非「林表明霁色」不能形容。
山中遇一老者,须发皆白如雪,正执扫帚清理小观前的台阶。问他是否常住于此,他笑答:「雪落是景,雪化是路,都是该在的地方。」语毕继续缓缓扫地,沙沙声与滴水声相应和。忽然懂得古人为何总在雪山意境中寻求禅悟——极致的洁白与寂静,本身即是一种对尘嚣的净化。
峰顶一刻
午后登至峰顶。雪色在此地吞噬所有杂音,只余风掠过耳廓的呼啸。俯瞰群山连绵如浪,皆覆雪而卧,顿生「城中增暮寒」的体悟——山下的长安城此刻或许正因化雪而寒气弥漫,人们搓手疾行;但在此处,寒冷却与壮美共生,令人甘愿驻足承受。手机显示零下十五度,手指冻得发痛,内心却异常炽热。自然以严酷赠人清醒,以巍峨赠人谦卑。
归途所思
下山时日光已斜,积雪被染成蜜色。想起祖咏当年应试,按规定应作十二句律诗,他却只写四句便掷笔:「意尽矣。」考官破格录他,或许正因为这四句诗已道尽雪山之魂——不仅是视觉的「秀」与「明霁色」,更是那种超越言语的、亘古的寂静与澄明。我们总试图用冗长的文字捕捉自然神韵,却常忘了真正的震撼本就言简意赅。
暮色中回首,雪山渐成剪影。但那片白雪烙在脑海,仿佛心也变成一座终南山,尘埃被雪拭净,只留云气与晴光在其间流转。今日方知,读万遍古诗不如亲见一次诗中之景;而见过诗中之景,方真正读懂古诗之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