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时，客舟缓缓泊于牛渚江畔。青黑色的矶石在渐暗的天光中如巨兽脊背般匍匐水面，桅杆上的灯笼随着波浪轻轻摇晃，在墨色江面上划出碎金似的粼光。忽闻岸上有人击节而歌，苍凉的楚调断断续续飘来："登舟望秋月，空忆谢将军......"声音被江风吹得时聚时散，竟与李白《夜泊牛渚怀古》的意境重合得严丝合缝。

一、秋月古今同

推窗仰见秋月，恍然明白古人为何总对月兴怀。这轮明月曾照过袁宏运租船中吟诵的《咏史诗》，照过李白青衫上沾着的长安酒痕，此刻又照着我的笔记本屏幕蓝光。江心浮动的月影被浪揉碎又聚拢，让人想起《春江花月夜》里"江畔何人初见月？江月何年初照人"的天问。水波荡漾着千年不变的韵律，忽然有笛声破空而来，吹的竟是《梅花三弄》的变调，笛孔里飘出的音符与秋月清辉交织成透明的罗网，将古今游子一网打尽。

二、诗魂绕矶石

循着歌声拾级而上，见三五老者围坐石亭，当中一人正抚琴吟唱李太白诗。琴弦震颤间仿佛看见开元年间那个秋夜，落第诗人独立船头，听见袁宏诵诗声而心生戚戚。采石矶的每块石头都浸透着诗韵，西南角的捉月台虽系后人附会，然石壁上"江天一览"四个大字确能激荡胸襟。触摸冰凉石壁时，恍惚有钟磬之声自地底传来，似是盛唐遗音穿越时空的涟漪。

三、星垂平野阔

子夜时分登临矶顶，星河垂落似要坠入江心。江风裹挟着水汽扑面，忽然理解杜甫为何能写出"星垂平野阔，月涌大江流"的壮句。现代都市的霓虹灯让星空黯淡，唯有在此类江天寥廓之处，才能重现古人所见的天象。远处马鞍山大桥的灯光如钻石项链横跨长江，古今两种文明在这片水域完成奇妙的对接。有夜航船拉响汽笛，惊起宿雁齐飞，其声恰与琴歌余韵组成复调。

归舟时衣袂尽湿，不知是露水还是江浪所致。笔记本电脑自动连上景区WIFI，弹窗显示今日是李白诞辰1310周年。冥冥之中的巧合令人悚然，或许诗魂从未离去，始终在秋月江声中等待着能听懂楚歌的知音。打开文档记录今夜奇遇时，屏幕光标闪烁如星，竟觉得自己正在续写那首未完成的含歌古诗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