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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衫湿:古代耽美文中的宦游日记

青衫湿:古代耽美文中的宦游日记

癸卯年八月廿三 霜降

暮色染透驿馆窗棂时,我终于展平那卷泛黄的《南华经》。书页间忽飘落一片干枯的桃瓣,脉络间竟还沁着三年前上巳节的胭脂色。那日曲水流觞宴上,他的玉冠被春风拂斜,酒盏在溪中转了三转,恰恰停在我青竹般支棱的膝前。

银釭照夜

烛台积着厚厚的红泪,像极了他辞别时官袍上刺目的朱砂。京畿的秋雨总带着铁锈味,那顶青呢官轿消失在长街尽头时,我忽然读懂《乐府》里“愿为西南风,长逝入君怀”的痴妄。昨夜梦见他以紫毫笔蘸着御沟红叶,在我中衣的袖口写《离骚》的残句:“心犹豫而狐疑兮,欲自适而不可。”醒来时枕上犹存沉水香,那是他尚书省值房里特有的气息。

雁字回时

今晨收到岭南驿使捎来的漆盒,开匣时惊见十颗荔枝盛在冰屑间,丹壳上还凝着晨露。想来他必是动用了六百加急的军驿,才让这易腐的珍果跨越三千余里仍如新摘。附来的素笺没有署名,只抄着白乐天的旧诗:“无论海角与天涯,大抵心安即是家。”可墨迹分明是他惯用的松烟墨,笔锋里藏着《兰亭序》的勾连——那是他握着我手临帖时养成的习惯。

驿馆老吏说岭南瘴气重,听闻他上月巡视梧州时染了咳疾。我连夜碾碎枇杷叶合着川贝蒸膏,却忽然想起自己早已失去探病的资格。今上赐婚的圣旨墨迹未干,永嘉郡主的鸳鸯礼书此刻正压在我行囊底层。那页洒金笺比诏狱的镣铐更沉,坠得心口终日泛着隐痛。

寒砧催衣

更鼓敲过三响时,我对着铜镜拆开发髻。镜中忽然映出承平七年的黄昏,他在国子监藏书阁为我绾发的模样。檀木梳齿划过《诗经》纸页,我们躲在积尘的《礼记》注疏后偷尝杏花酿,他的银丝绦带与我的素纱襕衫缠作一处,窗外海棠落得急,竟似下了场胭脂雪。

而今案头《大唐西域记》摊开至龟兹篇,朱笔批注尚是他隽秀的字迹:“此地乐舞堪观,异日当与卿共赏。”纸角却已有霉斑蔓延,像命运提早降临的谶语。忽闻邻室举子吟哦《滕王阁序》,那句“关山难越,谁悲失路之人”刺得耳膜生疼,竟失手砸了盛药的越窑盏。

八月廿四 晨雾

破晓时收拾行装,将那盒荔枝核用锦囊收好。此去黔州山高水远,或许某处荒岗能容我种下这片痴念。官道旁忽见双鹤掠过长空,翅尖抖落的露水恰滴在额间,凉得像他当年在太液池边弹向我眉心的水珠。

轿帘垂落时,我终于摸到袖中硬物——原是昨夜恍惚间藏起的碎瓷片。锋利的青釉边缘在指尖刻下细痕,这痛楚竟让人莫名心安。至少证明这场大梦之中,尚有触觉真实不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