沧海月明珠有泪

十月廿三 夜雨初霁

窗外的雨声渐歇，推窗时惊见云破月来，琉璃般的清辉洒在书案未合的诗集上，正落在李义山那句“沧海月明珠有泪”。墨字被月光浸得恍惚，竟似有泪痕蜿蜒。忽然想起今日博物馆所见的那枚唐代金筐宝钿珍珠耳珰，在玻璃展柜里含着温润的光，仿佛藏着千年前某个女子的叹息。

一、珠泪凝光的刹那

午后在展厅凝视那枚珍珠时，灯光恰好转过某个角度，珠光倏然流转如泪。导览机里说唐代工匠会将珍珠剖半镶嵌，称为“珍珠地”，我却在想这珠胚原是蚌壳用血肉包裹沙砾的痛楚结晶。义山诗中的“珠有泪”，或许不是修辞——那些深海的柔软生命，是否真的会在月满之夜因剧痛而落泪？就像此刻窗台雨水凝成的珠串，从竹叶尖坠落时，分明带着剔透的哀愁。

二、沧海明月的照见

今夜的月格外清冷，像一枚被拭擦千年的珍珠悬在天海之间。传说鲛人对着满月泣珠，而人类总将最珍贵的泪喻作明珠。去年在琼州海峡乘夜船，月光劈开墨色海浪时，确见碎银般的光点在浪尖跳跃，老船员说那是深海珍珠贝在开合呼吸。当时不觉如何，此刻重读义山诗，忽然懂得那种苍茫——沧海与明月永恒对峙，而珍珠不过是天地间刹那的泪滴。

三、泪与珠的轮回

整理旧物时找出母亲赠的珍珠项链，珠光已有些泛黄。记得她说过这是外婆的嫁妆，战乱时藏在米缸里才得以保存。指尖抚过微凉的珠粒，忽然惊觉每颗珠上都流转着三代女子的泪光——外婆别离故土的泪、母亲新婚夜的泪、我初戴这项链时懵懂的泪。或许珍珠本就是泪的化石，当人间悲欢沉淀到足够深沉，便会凝成珠胎，被月光唤醒时便重现晶莹。

夜更深了，月轮西斜时在砚池里投下小小的白珠。提笔蘸墨时惊动池水，那粒月珠便碎成涟漪散开，恍若无数珍珠滚落黛色绸缎。忽然明白义山何以将明珠与泪并置——最珍贵的美丽总要经历痛苦的滋养，就像蚌壳用疼痛孕育光华，人类用沧桑淬炼诗行。合诗集时，窗台雨珠正坠向泥土，而天心的月珠依旧圆满。明日起大概会懂得，如何将生活中的沙砾，温柔地包裹成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