钗头凤·春日记事
四月十二日 微雨初霁
清晨推窗时,墙角的桃花已谢了大半,粉白的花瓣零落泥淖,倒教我想起陆放翁那阙《钗头凤》来。"红酥手,黄縢酒"的缱绻与"泪痕红浥鲛绡透"的凄怆,原是隔着八百年光阴仍能刺中心扉的。今日整理旧书,竟从《剑南诗稿》中飘出一朵干枯的丁香,花瓣上犹可见当年墨迹,恍然惊觉已是十年旧物。
钗头凤的叹息
总觉古人比今人更懂如何铭记离别。沈园粉壁上墨迹淋漓的《钗头凤》,岂止是笔墨?分明是把心脉间最痛的一缕血痕拓印在了人间。唐婉的和词如今读来仍觉哽咽:"世情薄,人情恶"六字,道尽千年闺阁中所有欲说还休的委屈。这两阙词相对而泣,就像两柄鸳鸯剑,一柄沉在池底,一柄悬在梁上,永远不得合鞘。
未时过 访沈园旧址
细雨中的沈园竟与想象中不同,没有凄风苦雨,反见几对新人穿着婚服在拍照。新嫁娘的裙裾扫过青石板,恰似当年唐婉踏春时掠过的衣香。导游指着仿建的石壁讲解《钗头凤》故事时,有个小女孩忽然问:"他们后来为什么不见面呢?"众人皆默然。我想,世间最痛的从来不是天人永隔,而是明明同在一片屋檐下,却隔着重山复水般的"错错错"。
丁香旧事
那朵夹在书中的丁香,是庚子年暮春他摘下的。那时校园里的丁香开得正盛,他说要学古人制香笺,却将花朵夹进我正读的《钗头凤》词页间。后来才懂,有些东西注定如词中所写"人成各,今非昨",那本诗稿从此再未读完。今日重见这朵干花,忽然明白放翁写下"春如旧,人空瘦"时,或许早知思念会如陈年墨迹,时间愈久愈清晰。
暮色沉 灯下札记
晚间抄写《钗头凤》时,墨汁在宣纸上微微晕开,仿佛八百年前的泪痕。忽然懂得词牌中这个"钗头凤"的妙处——金钗擘开双股,却终究各分东西,就像世间所有情深缘浅的恋人。放翁临终前仍念念不忘"也信美人终作土,不堪幽梦太匆匆",而唐婉早在他壮年时便已玉殒香消。他们的故事被镌刻在石壁上,让每个读过的人都染上一抹永恒的怅惘。
今日最动容的,是发现沈园墙角真的有一丛钗头凤花,花瓣排列确如金钗头饰。守园老人说此花又名"相思红",春末开花时红白相间,宛如啼血。想起词中"桃花落,闲池阁",原来离别从不需要宏大叙事,只消一朵花、一阙词、一个转身,就足以让某些瞬间成为永恒。夜渐深,窗外又飘起细雨,合上书页时,仿佛听见放翁在问:"今夕何夕?见此良人。"而答案早已写在沈园的春风里——「山盟虽在,锦书难托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