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行偶遇泉声咽危石
壬寅年八月廿三 晴
晨起雾散,独往城西香积山。本意采些秋日野菊,却不慎偏离常走的石阶,误入一条荒草蔓生的小径。越往深处,越觉人声消尽,唯闻鸟雀偶尔从树梢惊飞。
正欲折返时,忽闻淙淙水声自不远处传来——不是溪流欢快的奔涌,而是时断时续、如泣如诉的幽咽。拨开及腰的蕨丛循声而去,竟在一处覆满青苔的巨岩下得一隐泉。
泉之形声
那泉眼极隐蔽,半藏在岩缝之中,水流极细,顺着墨黑色的石壁蜿蜒而下,在下方积成一汪浅潭。最奇的是水声:因泉水流经嶙峋参差的石缝,每滴答一次便与岩石碰撞出清冷回响,果真如王摩诘所言“泉声咽危石”。那“咽”字实在精妙,并非嚎啕大哭,而是将满腹心事在喉头千回百转,最终化作一声幽微的叹息,沉入深潭。
我蹲在潭边静听了半晌。初觉凄清,听久了竟品出一分坚韧——它明知岩石坚硬,仍不舍昼夜地滴落,以柔克刚,在石面上凿出深深的水痕。这幽咽,原是它与命运抗争的低语。
光之色韵
午后日光渐斜,透过高处疏朗的松针筛下,落在这片泉石之间。奇景忽现:因潭水幽深碧绿,折射之光映在周遭古松苍劲的树干上,竟泛着一层泠泠的青光。日光本是暖的,在此情此景中,却宛如清冷的玉璧,正应了下句“日色冷青松”。一个“冷”字,道尽山深日暮时的空寂禅意。光与色在此刻都有了温度,或者说,失去了人世间惯常的温度。
我坐于石上,看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随波纹晃动,忽觉心中连日来的浮躁焦虑,都被这咽泉冷色洗净了。都市生活的逼仄、人际往来的烦忧,在这一刻显得如此遥远。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泉、一石、数松、一人,还有那超越言语的永恒寂静。
归途之思
下山时,夕阳已将天空染成橘红色。身后的山峦渐渐隐入暮色,那如泣如诉的泉声却仿佛仍在耳边回荡。我想,诗人当年或许也同我一样,在某次独行中与这幽泉蓦然相逢,那一刻的感动穿越千年,通过诗句精准地传递到我心中。这便是中国古诗的魅力,它不仅是文字的艺术,更是灵魂与自然碰撞的回响。
今日偶遇的泉水,它无人知晓,却自在存在;它声若呜咽,却坚韧不拔。归家提笔记之,惟愿在尘世奔波中,常能忆起这份幽寂与清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