戊戌年冬月廿三 朔风卷雪
昨夜重读《征人怨》古诗,那句"岁岁金河复玉关,朝朝马策与刀环"像块烧红的烙铁,生生在我心口烫出青烟。戍边三年,终于懂得为何古人要将"怨"字刻进诗行——这哪里是抱怨,分明是血泪凝成的琥珀。
一、寒砧催动的记忆
子夜巡营时,铁甲结满冰凌。忽然听见营房后传来捣衣声,恍惚以为是故乡的砧声。待循声找去,原是朔风折断枯枝,啪啪敲打着冻土。这让我想起柳宗元写"碛里征人三十万,一时回首月中看",三十万人齐望月的场景,此刻竟觉得太过奢侈。我们这代戍边人,连月光都是吝啬的——防区在峡谷深处,每月只有三五日能见着月亮。
二、数字里的乡愁
今晨清点物资,在账本夹层发现半页残纸。上面用炭笔写着:
"娘亲咳血三月/小妹及笄未备钗环/戍期还剩七百三十天"这不知哪位同袍的"征人怨",比任何古诗都刺心。忽然明白古诗里那些数字的重量——"岁岁""朝朝"不是修辞,是真实堆砌的绝望。
三、沙盘上的家书
傍晚在沙盘演练时,鬼使神差用指节划出长江轮廓。班长突然怒吼:"把秦淮河抹平!这是作战沙盘!"我慌忙毁去那些沟壑,指甲缝里却钻进细沙,像极了故乡的雨花石。忽然懂得范仲淹"浊酒一杯家万里"的悖论——愈是严禁思乡,那些古诗里的意象愈会在钢盔里疯长。
夜半补记
刚才查哨经过烽燧台,看见新兵小王对着北斗星画画。他慌张藏起的纸上,赫然是首仿作的征人怨:"北斗柄指江南春/钢枪托底画故园/愿将铁衣化彩笺"。我假装未见,却想起《诗经》里"我戍未定,靡使归聘"的句子。原来古今征人的怨,从来都是同一个月亮照着的两面——一面是古诗里的平仄,一面是我们枪膛里的冰霜。
(日记末页粘着冻硬的沙棘叶,墨迹晕染处似有泪痕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