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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一次题西林壁古诗翻译的秋日感悟

记一次题西林壁古诗翻译的秋日感悟

十月廿三 晴 庐山西麓

今日重游西林寺,携一卷东坡诗选坐在古松之下。当指尖抚过《题西林壁》的铅字时,忽觉往日囫囵吞枣的翻译竟辜负了这般天地大美。索性取出纸笔,在秋蝉时断时续的鸣唱中,开始逐字推敲这首千古绝唱的翻译。

横看成岭侧成峰

“横向观看是连绵山岭,侧面端详成陡峭峰峦”——这样机械的译文虽准确却失了魂魄。我望着真实的庐山轮廓,忽然明白东坡不是在描述山形,而是在写认知的相对性。墨迹在纸上晕开时,一群白鹭正从山坳间飞过,它们的视角里哪有岭与峰的区别?不过是人类用有限的目光为无限自然强行划分的边界。

远近高低各不同

尝试用英文表达“远近高低”的空间维度时格外艰难。字典里找不到能同时包含距离与高程的词汇,最终只好拆解为“从远处、近处、高处、低处”四个状语。忽然想起去年在巴黎奥赛博物馆看塞尚的圣维克多山系列画作,同一座山在二十幅画里呈现二十种面貌,原来东西方的智者早已在不同时空达成了共识。

不识庐山真面目

翻译到“不识”二字时笔尖悬停许久。用“fail to recognize”太过生硬,“cannot see”又失之浅薄。最终落笔为“never know the true face”,虽仍不尽人意,却让我想起《金刚经》所言“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”。此刻夕阳将云海染成金红,整座庐山浸在流动的光雾里,所谓真面目,或许本就是不可说、不可识的永恒之谜。

只缘身在此山中

最妙的结尾句翻译反而最简单:“只因为置身于群山之中”。但“in the midst of”这个介词短语的选择让我沉思——我们何止身在庐山中,更是身在时代中、命运中、情感中。就像此刻我翻译古诗的行为本身,不正是置身于中华文化山脉中的一种追寻吗?

暮钟响起时,我的译文稿纸已被山风卷起又拢回。忽然失笑:何必执着于完美的翻译?东坡早将答案写在诗里——当我们停止寻找标准答案,开始欣赏万千视角共存的绚烂,或许才是真正读懂了这首诗。收拾纸笔下山时,看见石壁上不知谁刻的“万象俱含一法中”,忽然觉得,这七个字或许是最好的译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