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舟忆航
暮春江畔独思记
四月廿三,微雨初霁,吾携半卷诗书独往南浦。江风挟水汽扑面时,忽忆李益“忆君遥在潇湘月,愁听清猿梦里长”之句,然心中所念非人非月,乃是去岁与航同舟溯游之事。彼时春汛方起,航立于船头朗吟“客路青山外,行舟绿水前”,青衫被风鼓动如白帆,声琅琅惊起数只沙鸥。
舟中对弈录
航执黑子轻叩棋枰笑道:“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。然既在舟中,不妨作顺流看。”语罢落子天元,竟将满盘星位化作江河脉络。彼时斜阳碎金般洒在棋局上,航忽以指蘸茶水在案上书“沉舟侧畔千帆过”,水痕未干即被风揉碎,恰似谶语般预言了今朝我独对江涛的景况。
夜泊闻笛所思
昨夜宿于江驿,忽闻邻舟有人吹《折柳曲》,呜咽声里猛然读懂航当年写在船舷的诗句——“青山一道同云雨,明月何曾是两乡”。原以为不过是寻常酬唱,而今方知那时航已料及别期。最痛竟是“无为在歧路”五字,墨迹深浸柚木纹路,今当随舟朽矣。
水纹书笺之秘
晨起整理书箧,忽见航昔日夹入《河岳英灵集》的薛涛笺。浅碧笺纸浸染水痕,竟显出先前未见的墨迹:“纵使晴明无雨色,入云深处亦沾衣”。原是他自改张旭诗境赠我!十年间只当是普通书签,岂料航早将劝慰藏于山水之语。此刻江雾漫窗,恍见那人转身笑问:“座中泣下谁最多?江州司马青衫湿——”尾音拖得长长,混着橹声没入苍茫烟波。
今重读《舟行寄航》旧稿,方悟航诗“看似言舟实则言缘”的真意。江河终入海而舟楫常新,恰似人间聚散永无止息。且学航当年模样,取竹枝在沙岸书:
千帆过尽皆不是,斜晖脉脉水悠悠
潮声乍起,字迹转瞬湮灭,惟余水天相接处二三风帆,正缓缓航向云霞深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