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到水穷处，坐看云起时

——暮春山行日记

四月十七日，微雨初霁。连日蜗居斗室，心神俱疲，忽思王摩诘“行到水穷处，坐看云起时”之句，胸中顿生丘壑，遂决意独往城西凤栖山，作一日散漫之游。

晨光熹微时入山，石阶湿滑，苔痕深碧。山径曲折如羊肠，两侧修竹参天，新笋破土而出，箨叶上宿雨未干，坠地作碎玉声。愈行愈深，人声渐杳，唯闻幽鸟相逐，泉声在耳。我亦效古人“行到水穷处”之意，不择路径，只循水声而行。浅涧穿石而过，泠泠如素琴初张，忽见断崖横亘眼前，瀑流竟自此潜入地下，唯余白沫翻涌，真真是“水穷之处”。

倚岩小憩时，雾霭自谷底升腾，初时纤如轻绡，俄顷奔涌若潮。云涛掠过松枝时，竟在枝梢凝结成珠，簌簌滴入衣领，凉意直透心脾。忽悟此境非止视觉之宴，更是天地呼吸之象。昔年读摩诘诗，只道是禅机玄妙，而今亲见云生云灭，方知“坐看云起时”实乃生命最从容之姿态——不困于途穷，不躁于变局，以静观之心待造化流转。

日影西斜时，云海渐染金边。忽见数只白鹭破云而出，翼尖挑破霞光，向山外翩跹飞去。凝望飞鸟消失在暮色里，恍然惊觉：水虽穷而云自起，路虽尽而天仍广。今日登山本为排遣郁悒，不意得此顿悟。人生逆旅中，多少“水穷处”原是转折之机，倘能静心坐观，自有“云起时”展现新境。

归途踏月而行，衣袂尽湿而心怀澄明。想古人诗句穿越千年，仍在山水间等候知音。今以日记记此奇遇，非惟录景，更为铭刻这份与天地、与诗魂共鸣的顿悟。当以云水襟怀，渡世间迷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