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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辰感怀寄友

生辰感怀寄友

壬寅年冬月十一日记

晨起推窗,寒梅缀雪,方觉今乃吾之生辰。案头置故友昨日所赠竹雕笔山,底下压着泛黄诗笺——竟是七年前同窗手抄杜工部《杜位宅守岁》相赠:“四十明朝过,飞腾暮景斜。谁能更拘束?烂醉是生涯。”当时少年不识愁味,只笑他酸腐;而今重读,竟觉字字硌在心口。

忆昔年少逢诞辰

犹记弱冠那年生辰,三五挚友聚于城南酒肆。瓦当檐角悬着冰棱,烫的黄酒在粗陶碗里漾出暖光。阿沅以箸击节吟《诗经·豳风》:“为此春酒,以介眉寿”,子瞻忽从袖中变出支斑竹狼毫,笑称“此物抵得千首祝寿诗”。众人笑闹间,掌柜娘子特意端来长寿面,面汤里浮着的芫荽竟排成个“廿”字。

而今诸君星散,阿沅宦游岭南,子瞻丁忧守制。独我仍栖身京洛尘雾中,晨昏颠倒校书。昨日收得岭南驿使送来槟榔匣,附页写着:“闻道京师大雪,可似当年南城碎玉?岭南无雪,唯以槟榔代冰霰相贺。”竟教人对着紫禁城的雪幕笑出泪来。

今朝孤影对醪糟

午间母亲特遣老仆送食盒来,掀开见是八宝荷叶饭并枸杞醪糟。银匙搅动时泛起桂香,忽然记起这是祖母在世时必做的生辰吃食。老人家总说“枸杞红似朱砂,能压百邪”,非要盯着我吃完才肯收食具。如今瓷碗依旧温润,勺柄摩挲处却已显出胎骨。

午后校《韦苏州集》,见“今日曷不乐,幸时不用兵。无曰既蹙矣,乃尚可以生”句,忽忆苏子瞻生辰诗云“薄薄酒,胜茶汤,丑妻恶妾胜空房”。文人自古惯以自嘲解困厄,想来我今虽孤身度诞,幸有故人千里牵念,有旧籍可寄心神,较之战乱饥馑者,已属天厚。

夜阑挑灯重读诗

今夜特意燃起收存多年的瑞脑香,将故友所赠诗笺展于灯下。墨迹虽淡,笔锋犹带当年意气。“烂醉是生涯”五字原用朱笔圈点,如今褪作浅樱色。忽然悟得杜诗此句非关消沉,乃是与岁月和解的通达——既知飞腾不过瞬息,何妨醉看暮景斜阳?

漏鼓三更时,取槟榔匣中附页提笔续句:“京华碎玉深三尺,犹覆当年竹马痕。莫道岭南无雪色,君心澄处即澄雪。”欲封缄时,又拆开添注数言:今岁生辰,独酌未醉,反得清明。想来人生寿考,不在烛炬长短,而在光焰照见几何山河。

窗外交更梆声破雪而来,银汉西斜,竟是个难得的晴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