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梧桐叶簌簌作响,仿佛在应和着案头摊开的《李义山诗集》。"相见时难别亦难"的墨迹在台灯下泛着微光,突然意识到这竟是我第三次抄写《无题》了。笔尖悬在"青鸟殷勤为探看"的"看"字上迟迟未落,原来不知何时,雨水已顺着老式窗棂的缝隙渗进来,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淡蓝的泪痕。
一、别思如茶
铁壶里的普洱正翻滚着琥珀色的漩涡,茶气氤氲中忽然想起王维的"劝君更尽一杯酒"。去年此时,导师退休前最后的课上,老人用颤抖的手为我们分茶,紫砂壶嘴磕碰杯沿的声响,竟比《阳关三叠》的琴韵更教人断肠。如今书架第三格仍摆着他批注的《唐诗别裁》,铅笔字迹在"古调虽自爱,今人多不弹"旁画了重重的波浪线。
二、墨痕似泪
临帖到《祭侄文稿》的"呜呼哀哉"时,钢笔突然漏墨。这支英雄329是祖父留下的,他总说颜真卿的悲愤全藏在那些枯笔里。现在才懂,原来真正的别思从来不是"执手相看泪眼",而是多年后某个寻常夜晚,发现砚台里沉淀的宿墨,依旧能还原当初离别的天色。
三、檐雨如弦
子夜的雨脚渐密,像白居易在琵琶上拨动的"大珠小珠落玉盘"。手机屏幕亮起,是远在柏林的同窗发来德文版《静夜思》。忽然明白为何古人要说"海内存知己",原来千年前的月光穿过电子像素,依然能照见我们共读《长恨歌》时,落在阶梯教室木地板上的那瓣樱花。
合上诗集时,东方既白。昨夜洇湿的宣纸已起皱如老人面庞,唯有"春蚕到死丝方尽"的"丝"字,因反复描摹而凸出纸面,像一道不肯愈合的伤痕。收音机里传来早间新闻,主播正字正腔圆地念着"全球互联时代",而我的手指仍固执地摩挲着线装书脊上的毛边——这大概就是电子阅读永远无法替代的,关于别思的体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