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情美文：雨日闲思日记

一、晨雨初醒

清晨六时半，细雨敲窗的窸窣声潜入梦境。推枕而起，见玻璃上纵横着银蛇般的水痕，窗外世界已被笼在薄青色的雾霭里。梧桐叶承着水珠，时而垂首倾泻，竟似替天地计量时辰的漏壶。

趿鞋行至廊前，见雨水在青石阶上绽出万千昙花。忽忆童时常以纸船置水流中，目送其穿越苔痕斑驳的巷道，如今纸船早化作尘泥，唯雨声依旧如祖母的纺车般絮叨不休。墙角野薄荷经洗涤，绿得愈发癫狂，仿佛要将积攒三季的生机尽数喷薄。

沏一盏明前龙井，看嫩叶在琉璃杯中舒展如初生蝶翼。水汽袅袅升腾，在窗玻璃上晕开圆白雾斑。取过线装《陶庵梦忆》，张宗子写雪煮茶的文字竟与此刻雨烹春茶的景致叠印交融。四百年的光阴原不过隔着一层雨帘，文人雅趣从来相通。

茶烟勾连记忆，想起去岁暮春与友同游西湖。亦是这般细雨靡靡，苏堤烟柳如黛色宣纸上晕开的水墨。我们立于画舫船头，任雨丝缀满发梢，竟模仿古人吟诵“山色空蒙雨亦奇”。如今各散天涯，唯余雨中独酌，方知东坡“人生如逆旅”之叹何其沉重。

雨势渐疏时，天光漏出云隙，在积水洼里投下碎银似的亮斑。邻居学琴的孩童开始练习《杜鹃圆舞曲》，生涩的音符混着雨滴声，竟谱出奇异的和谐。想起昨日读到的俳句：“雨后蛙声碎，满池萍碎月分明”，东西诗心果然遥相呼应。

雨声是天然的催眠曲，亦是思维的催化剂。许多困顿日久的问题，常在雨中获得豁然开朗的解答。或许因雨幕隔绝尘嚣，让人得以退回心灵深处，与最本真的自我对谈。

黄昏时雨复滂沱，路灯提早亮起，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拉出长长的光带。撑伞的行人如移动的蘑菇，匆匆掠过橱窗温暖的灯光。外卖骑手的雨衣反射着虹彩，成为灰调城市中流动的霓虹。

晚间展读《雨天的书》，周作人先生谓雨天宜于喝酒打牌，我却觉得读书更妙。台灯洒下橙黄光晕，指尖掠过书页的沙沙声与雨声形成二重奏。突然理解古人“夜窗听雨翻书”之乐，此中惬意确非言语能尽述。

临睡前推窗测量雨势，凉润空气挟着泥土芬芳涌入。明日落花应满径，但想及龚定庵“落红不是无情物”之句，便觉四季轮回皆有美意。记录此日雨中美文，不为别的，只为将来某日晴空万里时，能记得生活尚有如此湿润宁静的维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