偶然翻开旧相册，那张泛黄的照片突然滑落——外婆系着蓝布围裙站在灶台前，围裙右下角还沾着去年端午的油渍。这方洗得发白的粗布，突然裹着二十年的光阴扑进我怀里。

外婆的围裙总别着三枚铜钱大的补丁。最显眼那块靛青色补丁下，藏着被我扯破的裂缝。十岁那年偷吃灶糖，慌乱中勾倒了晾衣竿，铁丝头"嗤啦"划开布料。外婆却笑着把糖罐推过来："要吃就光明正大地拿。"补丁针脚歪扭如蚯蚓，是高度近视的她坚持自己缝的。

围裙口袋永远鼓胀着。春天冒出野荠菜的嫩芽，夏天躺着几颗沾泥的花生，深秋兜着山核桃，冬日则揣着捂热的柿饼。有次我发烧，那口袋竟变魔术般掏出个冰镇梨子，后来才知道她顶着暴雨走了三里地去村口小卖部。

高考前夜，外婆突然托人捎来包裹。展开那方洗得透明的蓝布，里面整整齐齐包着六个熟鸡蛋。围裙角落用红线绣了"平安"二字，针脚依然歪斜，却比任何护身符都让我心安。如今这方布静静躺在我的抽屉里，每当指尖抚过那些细密的纤维，仿佛还能触到柴火灶的温度，闻到蒸笼里飘出的米香。

上周整理遗物时，在樟木箱底发现叠得方正正的蓝布围裙。母亲说老人临终前特意嘱咐："油渍别洗太干净，那是给囡囡留的记号。"我忽然明白，有些人的爱从来不说"沉重"二字，它们藏在粗布的经纬里，躲在油渍的阴影下，等着某个不经意的时刻，突然烫穿岁月糊的纸灯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