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登鹳雀楼:江流日夜的思索

登鹳雀楼:江流日夜的思索

一则关于时间与存在的日记

2023年10月26日,星期四,晴。黄昏时分,我终于站在了修复后的鹳雀楼顶层。凭栏远眺,王之涣那句“白日依山尽,黄河入海流”蓦然撞入心头。然而,此刻萦绕在我脑海的,却是另一句同样描绘江流、却更具哲学深度的诗——或许并非原句,但“江流日夜,万物皆客”的意境,却如这眼前的黄河水,浩浩荡荡,冲刷着心灵的堤岸。

眼前的黄河,已非唐诗中的浊浪滔天。夕阳之下,水流呈现出一种厚重的铜色,平稳,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它不像溪流那般欢快雀跃,也不像瀑布那样咆哮争鸣,它只是流着,不舍昼夜,无休无止。这“江流日夜”,是一种绝对的、近乎冷漠的恒常。它存在于李白放舟之前,流淌于杜甫漂泊之后,见证过烽火连天,也倒映过盛世华章。它不因任何人、任何事而停留或改变节奏。它只是“流”,这便是它存在的全部意义。

“客”的惘然与觉醒

与江流的“主”相对的,便是这“万物皆客”。我们,以及我们周遭的一切,都是这永恒水流旁的过客。山河看似永恒,实则也在缓慢变迁;楼宇巍峨,终会倾颓于尘土。至于我们个体生命,在这“日夜”面前,更是短暂得如同一粒被浪花卷起的微尘。一股巨大的惘然瞬间攫住了我:既然终为过客,一切的喜怒哀乐、奔波追求,意义何在?是否最终都免不了被这无尽的“流”所吞没、遗忘?

但凝视得久了,这份惘然竟渐渐化开。江流的冷漠,并非残酷,而是一种巨大的包容与承载。它不拒绝任何“客”——飘零的落叶是客,远征的船只也是客;喜悦的泪滴是客,悲苦的汗水也是客。它全部接纳,然后继续向前。它似乎在无声地启示:生命的价值,或许并不在于追求某种虚幻的“永恒”来对抗“流逝”,而恰恰在于承认“客”的身份,并尽情体验这为“客”的全程。

我们是时光的过客,是山河的访客,但这绝非一种悲观的定义。恰恰相反,正因为是“客”,才更要珍惜这短暂的驻留。去看,去听,去爱,去感受,去创造。就像鹳雀楼,屡毁屡建,每一代的人都以自己的力量,在这条永恒的“江流”旁,留下属于自己时代的印记。它们相继成为“客”,但文明却在这一次次的“为客”中得以延续和丰富。

风起,带来深秋的凉意和河水特有的土腥气。夕阳已大半没入远山,天空的橘红色与河水的铜色交融在一起,壮美得令人心颤。我忽然明白了。“江流日夜”是背景,是舞台;而“万物皆客”是上演的戏剧,是绽放的烟火。戏剧会落幕,烟火会熄灭,但正是这无数短暂而热烈的“客”,赋予了永恒“流”以斑斓的色彩和意义。

下楼离去时,我心已释然。我不再恐惧于时光的流逝,反而对这“为客”的一生,充满了无限的期待与热情。我要在这不舍昼夜的江流旁,做好我这名“客人”,认真而尽兴地,走完我的旅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