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二十三日·春未暮时
窗外的海棠已褪去艳色,枝头残留的几瓣在微风中摇摇欲坠。春未暮的光景最是动人,既无初春的料峭,又未至夏初的燥热,连阳光都像被筛过的金粉,温柔地铺在青石板上。
晨间记事
卯时三刻便醒了。推窗时惊飞两只麻雀,扑棱棱的振翅声划破晨雾。巷口卖杏花的老翁照例支起蓝布棚,新摘的春茶在粗陶壶里翻滚,蒸腾的水汽裹着茶香漫过斑驳的砖墙。忽然想起杜牧那句"砌下梨花一堆雪",而今梨花早谢尽,倒是木樨已结出青豆似的花苞。
旧事重提
母亲总说春未暮最宜酿梅子酒。幼时看她将青梅与冰糖层层叠在青瓷坛里,封坛前总要摘片香椿叶覆在坛口。如今那株香椿已被雷劈去半边,而酿酒的青瓷坛早随着老宅的拆迁不知去向。偶然在超市看见玻璃罐装的梅酒,标签印着"古法酿造",却再寻不回那种在春暮午后偷尝半勺的雀跃。
午后随想
散步至城隍庙,发现墙角野蔷薇开得正盛。这种被本地人称作"十姊妹"的粉白小花,总在春将尽时突然爆发,像是要把所有芬芳都挤进最后的春光里。卖糖画的张瞎子说,今年闰二月,春未暮的辰光比往年长些。他的铜勺在石板上游走,转眼就浇出只展翅的凤凰,糖丝在夕阳下泛着琥珀光。
夜阑小记
亥时忽落细雨。雨滴敲在遮阳棚上,节奏像谁在轻叩门扉。案头那盆文竹不知何时抽了新枝,嫩绿的羽叶从旧年枯黄的茎秆间钻出来,让人想起《东京梦华录》里"暮春者,旧絮方弃,新纱始裁"的句子。春未暮原是个暧昧时节,既作别又孕育,既衰败又新生。
墨迹在宣纸上晕开时,远处传来模糊的梆子声。忽然明白古人为何要设饯春之仪——这欲走还留的春光,原是需要郑重道别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