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复恐匆匆说不尽,行人临发又开封——秋日寄远书怀

《复恐匆匆说不尽,行人临发又开封》——秋日寄远书怀

霜降前第三日·午后微凉

晨起时见窗棂结薄霜,方惊觉秋已深了。取墨锭研磨时,手指竟有些僵冷,砚中墨痕如黛色山水般缓缓漾开。今日定要写完这封寄往江南的信,自中秋至今已拖了半月有余。

展笺提笔时忽觉千言万语拥堵在喉间,墨点滴落洇开成团,竟不知从何说起。先问母亲的风湿可曾好转,再问父亲新酿的桂花酒滋味如何,幼妹的嫁衣绣到鸳鸯第几针了…笔尖在纸上游走,恍若听见母亲摇纺车的吱呀声混着塘畔捣衣声,穿过三千余里烟雨迢迢叩在窗上。

未时二刻·雁过西窗

写到「庭前丹桂应已开至第七重」时,忽有雁鸣掠过长空。抬头见澄澈秋空中雁阵南迁,墨迹在「重」字末尾顿出个迟疑的斑点。想起去岁此时正与小妹共采桂花,她鬓角沾着金粟似的花瓣,嘟囔着要我做桂花蜜馅的月饼。

而今我在北地官舍,她即将嫁作新妇。添写「另附银票二十两给小妹添妆」时,窗外忽然刮进阵急风,信纸簌簌颤动如秋蝶。忙取镇纸压住笺角,墨香混着陈旧木香弥漫开来,竟与家中书房气息相似。

申时正·封缄前的犹疑

待写到日影西斜,整整七页笺纸铺满书案。检视时发觉全然不成章法——方才问过母亲胃寒可曾服药,隔两行又叮嘱要记得煨姜茶;前脚刚劝父亲少饮烈酒,后脚却央他寄两坛桂花酿来。絮絮叨叨如散落一地的桂子,拾掇不起个整齐形状。

封缄时忽然想起漏提重要的事:该让阿兄留意今冬炭价早储。急忙拆开火漆补写,蜡泪滴在案上凝成赤珠。如此反复三次,信囊已微微起毛,仿佛被太多心事磨破了边角。

黄昏·托付行人之时

驿使叩门时惊落案上桂瓣,干枯的花粒在斜阳里浮起金尘。将信函交付那满面风霜的汉子时,指尖竟有些不舍。见他将信囊塞进行囊最深处,忽然又唤住他——「且慢!」

再度拆开封口添上最后一句:「一切安好,勿念」。其实砚台边还堆着更多未说的话:官场倾轧、孤寂长夜、北地刺骨的寒风…最终都化作这四字谎言。火漆重新烙下印记时,瞥见驿人眼中了然的微笑。想必他常遇见这般反复的寄信人罢?

暮色染黄庭院时,驿马铃声渐远。忽然希望那封信永远在路上,如此便可永远怀揣着尚未抵达的牵挂,与永不落空的期待。就像悬在秋空中的那弯月牙,未圆满时,最教人惦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