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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——退休日记

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——退休日记

癸卯年九月初十 晴

清晨六点,生物钟依旧准时,却不再匆忙起身。推开木窗,山岚如薄纱漫过院角菊畦,陶渊明那句「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」忽地撞入心头。如今这诗竟成了我生活的注脚——退休半年,终于在城郊觅得这般光景。

一、东篱采菊时

晨露未晞时,我提竹篮步入篱笆围起的小园。紫爪菊瓣蜷如睡婴,杭白菊舒展似星子,金丝皇菊则颤巍巍垂着露珠。指尖触到花梗的绒毛,凉意顺着脉络渗进血脉,竟比握了四十年粉笔的感觉更真切。陶潜当年辞官归隐,大约也贪恋这般触感——不必再誊写公文的手指,合该沾染草木清芬。

邻家稚童扒着篱笆问:「爷爷采花泡茶吗?」我笑着颔首,她忽然背起「秋丛绕舍似陶家,遍绕篱边日渐斜」,银铃般笑声惊起竹梢雀鸟。原来诗从未老去,它只是借童声在新的光阴里生根。

二、南山见悠然

午后携菊茶倚坐藤椅,抬眼正对黛色山峦。城市里摩天楼割裂的天际线,在此处被连绵曲线温柔缝合。云影爬过山脊时,忽觉「悠然」二字之妙——非是刻意观山,而是山自来见人。如同王维「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」的禅意,退休方知「悠闲」原是心境的从容。

山脚有农人荷锄归家,田埂上拖着斜长的影。想起任教时总用「晨兴理荒秽,带月荷锄归」解读陶渊明的艰辛,此刻却品出别样滋味:肉身劳碌固然存在,但精神自由可化艰辛为诗意。当年板书写的「诗意栖居」,直至银发渐生才真正懂得。

三、夕照映诗心

暮色浸染窗棂时,将烘干的菊花装罐。琉璃瓶透出暖黄色泽,恰似封存了一秋日光。翻出泛黄的《陶渊明集》,茶烟袅袅中重读「此中有真意,欲辨已忘言」,忽然哽咽。四十载教学生涯中,这首诗讲过百遍,却到今天才尝尽其间滋味。

退休非是终点,而是换种方式与时间相处。昔日站在讲台诠释古人情怀,而今坐在篱笆边以生活体认诗心。杜甫言「文章憎命达」,或许诗情更需从容心境来酝酿。当夕阳彻底没入南山时,我在日记扉页写下:生命如四季,秋日自有繁花。且学渊明采菊东篱,悠然相对青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