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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夜闲潭梦落花,一梦浮生

昨夜闲潭梦落花,一梦浮生

四月十五日 晴,有风

昨夜竟又梦见了那片潭水。这梦纠缠我已非一日,每每在春深时分,悄然而至。梦中的景致总是同一番模样:一泓幽寂的闲潭,水色是那种经年累月的深碧,倒映着岸边一株繁茂却叫不出名字的花树。四周万籁俱寂,唯有花瓣飘零的微响。

我立于潭边,仿佛是局外人,又仿佛是画中人。只见那树上栖着的花儿,本是开得极盛、极密的,风一来,它们便像是骤然听到了某种无可抗拒的召唤,纷纷扬扬地辞别枝头。并非衰败的凋零,而是一种极轻盈、极从容的飘落。它们旋转着,翩跹着,如一场无言的雪,静静地覆向墨玉般的水面。

梦中之漪

每一片花瓣触水的刹那,潭水便极轻极缓地漾开一圈涟漪,细微得几乎肉眼难辨,旋即又归于平静。一片,又一片。无数的涟漪刚刚荡开,便被后来者温柔的覆盖。潭面于是始终保持着一种动态的、细碎的平整,将那棵花树破碎而迷离的倒影,一次次地揉碎,又一次次地重聚。我凝望着,心中并无悲喜,只充盈着一种巨大的、近乎肃穆的宁静,仿佛目睹了一场盛大而沉默的典礼,关于告别,关于归宿。

就在这静默的注视中,一片花瓣,似乎比它的同伴都要硕大洁白些,它不偏不倚,缓缓向我飘来,最终竟轻轻贴在了我的心口。没有冰冷的触感,反而是一点温热的、仿佛带有生命般的悸动。也正是在这一刻,我倏然惊醒。

醒后之思

窗外的天光尚未完全透亮,一种朦胧的灰蓝色弥漫在天地间。我躺在榻上,心口那奇异的感觉似乎还未曾完全消散,梦境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骇人,远比眼前这现实世界更为真切。那“闲潭”何在?“落花”又象征何物?我试图用理智去拆解这梦境,却恍然觉得,任何的解读都是对这完美意境的一种粗暴的损耗。

或许,这梦本身并无需索解。它或许是我潜意识的造访,是过往岁月里某些未被妥善安放的情绪碎片,在这暮春时节,借着花与水的意象,与我达成的一次和解。那瓣贴于心口的落花,是不是一个温柔的启示,或是一个来自遥远之处的问候?它提醒我,生命中那些看似逝去的美好,并非消散无踪,它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,如同那潭中的落花,沉入记忆的深水,悄然滋养着当下的每一个瞬间。

白日的喧嚣已然开始,市声隐隐传入窗内。但我仍愿久久沉浸在黎明前那片刻的静谧里,回味那“闲潭梦落花”的空灵与寂静。庄周梦蝶,不知周之梦为蝶与,蝶之梦为周与?而我此刻,竟也有些恍惚,不知是我在梦中看见了落花,还是那瓣落花,正于它的梦中,瞥见了我这碌碌浮生。这一梦,虽短,却比许多清醒的白日更为深邃,它让我触碰到了时光的肌理与生命的重量,轻盈如花,深沉似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