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忆儿时飞纸鸢

忆儿时飞纸鸢

纸鸢乘风起,童趣入云深

清明雨后,整理旧书箱时忽见一本泛黄的《唐人万首绝句》,书页散落处露出高鼎《村居》诗句:“儿童散学归来早,忙趁东风放纸鸢”。墨字如线,倏然牵起二十年前的春天——那是个连风都带着青草甜香的年岁,祖父用竹篾扎成燕形骨架,以陈年宣纸裱糊,最后用毛笔蘸了朱砂点晴。他枯瘦的手握着我的小手在院中奔跑,纸鸢摇摇晃晃没入柳絮纷飞的天空,成了云海里一尾游动的红鲤。

一线牵古今

祖父那时常吟些听不懂的诗句,后来才知道是明代徐渭的“柳条搓线絮搓棉,搓够千寻放纸鸢”。他教我在风筝线上粘碎玻璃磨成的细粉,说这样能割断别人的风筝——后来读《红楼梦》,见黛玉剪断风筝时说“这一去把病根儿可都带了去了”,才知放纸鸢原是祛病禳灾的古俗。而当年那只祖父题了“清风如意”的纸鸢,终究没能带走他的咳疾,反而把思念永远系在了我的天空。

纸鸢载诗行

古诗词里的纸鸢总带着文人特有的意趣。孔尚任写“结伴儿童裤褶红,手提线索骂天公”的憨态,吴友如画“只凭风力健,不假羽毛丰”的傲骨,而陆游“竹马踉蹡冲淖去,纸鸢跋扈挟风鸣”的句子,竟与二十年前隔壁虎子拽断风筝线时的哭嚷声莫名重合。原来千百年的童真从未变过,变的只是放风筝的人——当年需要仰头才能看见风筝的孩童,如今连仰望天空的时间都吝啬。

线断白云处

去年陪女儿去广场放塑料鹰鸢,她盯着手机屏幕操控无人机时,我忽然想起祖父那句话:“真风筝是要听见风说话的”。现代风筝不需要等东风,不需要竹骨棉线,自然也不再需要陆游说的“仰面喧呼”。可是当彩鸢成群掠过城市玻璃幕墙时,我分明看见无数透明的线,将云朵缝合成一首失传的古诗。

暮色渐浓时,女儿终于放下电子产品,举着印着卡通图案的风筝在草地上奔跑。那一刻东风乍起,她回头喊“爸爸看我的风筝好高”,恍然仍是当年院中祖父放开我小手的那个春天。原来纸鸢从未老去,老去的只是放风筝的人;诗意从未消失,消失的只是读诗的眼睛。今夜当整理那本残旧的诗集,明日该教女儿念“清风如可托,终共白云飞”了——毕竟天空永远需要纸鸢,就像心灵永远需要诗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