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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雨霖铃,一曲长相思入梦来

夜雨霖铃,一曲《长相思》入梦来

十月廿七 雨

窗外的雨,不知何时开始下的,淅淅沥沥,敲打着屋檐,也敲打着无眠的心。我独坐灯下,案头摊着一卷《花间集》,正翻到温飞卿那阙:“玲珑骰子安红豆,入骨相思知不知。”

雨声潺潺,竟与千年前的词句产生了奇妙的共鸣,将我拉入一个由雨丝和愁绪编织的夜晚。这雨,像极了那晚他离开时的雨,缠绵而冰冷,沾湿了衣襟,也模糊了远去的背影。记得那日,我们于长亭折柳为别,他说:“莫愁前路无知己,天下谁人不识君。”我知是宽慰,却也只能强颜欢笑,回道:“只愿君心似我心,定不负相思意。”

自别后,忆相逢,几回魂梦与君同。思念是一种极奇妙的东西,它无影无形,却重如千钧,压在心口,教人喘不过气。它又如同今夜这绵绵的秋雨,无孔不入,弥漫在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里,吸入肺腑,皆是潮湿的回忆。我时常在想,他所在的那座城市,是否也下着同样的雨?他是否会在某个瞬间,于驿馆孤灯下,忽然想起我,想起我们共度的那些时光?

“汴水流,泗水流,流到瓜州古渡头。吴山点点愁。思悠悠,恨悠悠,恨到归时方始休。月明人倚楼。”

白乐天的这首《长相思·汴水流》,我往日读来,只觉词句婉约,意境优美。直至今日,方才品咂出那字里行间浸透的苦涩与无奈。水流的不仅是汴水与泗水,更是那绵延不绝、无处安放的思念,最终汇成“点点愁”,压在心头眉上。思与恨交织,悠悠不绝,唯有等到重逢那日,方能真正休止。可归期何在?或许唯有那默默无语的明月,见证着无数凭栏远眺的孤独身影。

雨似乎下得更大了些,密集的雨点声掩盖了夜的寂静,却让内心的空荡愈发凸显。我起身为自己沏了一壶热茶,水汽氤氲,模糊了窗玻璃,也模糊了我的视线。我忽然想起李商隐的那句“何当共剪西窗烛,却话巴山夜雨时”。这是何等平凡而珍贵的愿望,在巴蜀的夜雨声中,憧憬着未来重逢之日,能与你一同在西窗下剪着烛花,闲闲地追述今夜我独对寒雨时对你的思念。这相思,穿越了巴山蜀水的重重阻隔,穿越了时间的浩渺烟云,至今读来,那份真挚的渴望仍能瞬间击中人心。

相思的形态

古往今来,文人墨客为“相思”赋予了千百种形态。它是王维笔下“红豆生南国,春来发几枝”的生机盎然,是纳兰性德“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”的无限怅惘,是柳永“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”的执著坚定,也是晏几道“当时明月在,曾照彩云归”的物是人非。这些词句,如同一面面清澈的镜子,照见了古人的情肠,也映出了今人的心事。

原来,科技的洪流可以改变沟通的方式,让天涯化为咫尺,一封电邮、一个视频,瞬息可达。然而,它却无法缩短两颗心之间真正的距离,无法替代一个真实的拥抱,无法消解那深入骨髓的眷恋与等待的焦灼。相思之苦,古今皆同。它不需要任何现代科技的诠释,它只需要一颗诚挚的心,在寂静的夜里,随着雨声、风声、更漏声,默默地跳动、感受、疼痛。

夜已深,雨未停。我将那卷词集合上,熄了灯,独坐在黑暗里。雨声是此刻唯一的旋律,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着那永恒的主题。我知道,今晚的梦,必定又会被那入骨的相思所占据。但愿在梦里,能跨越千山万水,抵达你的身边,不必再借诗词寄意,只需轻声问一句:“别来无恙?”

长相思,摧心肝。而这长夜漫漫,雨落不止,我的思念,亦无止无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