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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巷日记

雨巷日记

十月廿三日 微雨沾衣

青石板路被雨水浸成深褐色,瓦檐滴水串成珠帘,我撑着旧桐油伞走进这条熟悉又陌生的巷子。伞沿滚落的水珠在脚边溅起细碎银花,像时光敲在记忆的门环上。三年未归的江南小镇,连雨都带着陈年梅子酒的气味,清冽中透着温吞的醉意。

苔痕与旧扉

斑驳木门虚掩着曾经鲜亮的朱漆,门环铜绿如凝固的荷叶。手指抚过门楣刻痕——那是十六岁生日时丈量的身高线,如今竟要低垂眼帘才能看见。墙角的墨渍是当年偷学父亲挥毫时泼洒的罪证,雨水冲刷二十年仍留着淡淡的倔强。忽然听见竹帚扫阶声,转头却只见风卷着银杏叶打旋,原来时光早已扫走了所有提帚人。

水影浮光

积水洼映着飞檐翘角,被雨滴搅碎又重组,恍若无数个世界在明灭。某个晃动的倒影里,穿蓝布衫的少年抱着油纸包飞奔,冰糖葫芦的鲜红刺破灰蒙蒙的雨幕。那家糖果铺竟还在原处,玻璃罐里依然装着五彩弹珠糖,只是柜台后坐着鬓角染霜的故人。他推过牛皮纸包的话梅:“你女儿?眉眼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。”纸包里的酸味漫过二十年时光,蚀得眼眶发涩。

雨声渐密时躲进桥洞,石缝里藏着幼时刻的歪斜小字。那时总嫌巷子太长,跑不完的晨昏日夜;如今却怕它太短,一步就能踏碎整段泛黄的青春。乌篷船欸乃声穿过桥洞,船头穿蓑衣的老者撒网,动作与二十年前别无二致——或许时间从未流走,只是我们走出了时间的流域。

灯火重明

暮色裹着雨丝漫过巷口,家家渐次点亮灯笼。橙光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流淌,像温热的黄酒浇进冷盘。母亲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尽头,伞下飘出糖醋鱼的香气,她伸出的手仍带着二十年前的温度:“就知道你会挑下雨天回来。”那一刻,被雨淋湿的旧时光突然蒸腾起白汽,所有离散的岁月都顺着伞骨汇成暖流。

雨还在下,而我知道今夜窗台上会晾着烘干的布鞋,紫砂壶里泡着新焙的碧螺春。这条巷子永远会用潮湿的怀抱接住每一个倦归的游子,如同河流接住融化的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