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棂外又飘起了细雪，砚台里的墨痕凝了又化。长安城的更鼓穿过三重坊墙，一声声敲在欲裂未裂的冰河上。我忽然想起你曾说，南方的冬雨是黏在青瓦上的絮语，不似北国雪粒这般铮铮然击打窗纸。

一、红烛垂泪

案头这对描金红烛还是去岁上元节剩的，那时你我并肩立在朱雀大街灯山下，看焰火将夜幕烫出万千星窟。如今烛泪层层堆叠如珊瑚礁，焰心摇曳时总映出你鬓角戴的鎏金蛾儿簪。记得离京那日你将烛塞进行囊：“北地苦寒，且让长安的烛火暖你书案。”而今烛犹在，暖意却终究隔了万重关山。

二、锦书难托

今晨驿使马蹄声惊醒宿鸦，我疾步追出三里亭，却只得半封潮损的家书——那是邻家稚子练字的残稿，墨迹被水汽晕成寒梅模样。算来已是第七十三日无信，莫非陇西的雪堵住了褒斜道？还是说洛阳桥下的冰棱截断了漕运？每每展纸欲写相思，总见狼毫尖悬着你的颦眉，墨点坠在薛涛笺上，竟比雁塔的晨钟还要沉重。

三、梦魂长系

昨夜分明见你涉过曲江池的薄冰而来，石榴裙摆沾着琼华殿前的柳絮。正要执手相看，忽闻戍角呜咽，转瞬惟见榻前月光如练，罗帷空荡如扯破的蛛网。起身翻检箱箧里那件玄色貂氅，领口银狐毛间还缠着你三根青丝，在灯下泛着渭水春波似的光。

更鼓又响，烛芯爆出并蒂灯花。我知此刻你必也独立南窗，看吴郡的梅瓣如何裹着雨珠坠入青石井栏。这世间最锋利的裁刀原是光阴，生生将相伴裁作两段长相思：你在长江尾煨着黄酒望长安冰棱，我在终南山脚拨弄炭火听江南细雨。

雪愈急了，或许明日该去大慈恩寺求枚竹签——不问前程不问荣辱，只问鸿雁何时驮得动这山岳般沉重的思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