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雾漫过南山的脊线时，我正坐在采薇阁的旧木窗前研磨墨锭。这座祖父留下的木阁取名自《诗经》"采薇采薇，薇亦作止"，梁间悬着的竹篓里还晾着去年采摘的蕨菜，风过时便与屋檐铜铃唱和着沙沙的曲调。

暮色浸染得极快，像滴入清水的新墨。忽然有细碎声响自西窗竹丛传来，竟见三五人影提着竹篮踏露而行，篮中盛着鲜嫩的野薇菜。为首的素衣女子仰头笑道："闻得此间主人善制薇羹，特携南山新采的薇芽相赠。"我怔然想起《小雅》里"曰归曰归，岁亦阳止"的吟唱，这些莫非是千百年来始终在南山采薇的魂灵？

薇露烹茶

铜壶里的山泉滚沸时，穿蓑衣的老者从袖中取出古陶罐，将新采的薇芽与干蕨掺入茶末。茶汤渐染青碧色，他低吟着"昔我往矣，杨柳依依"的句子，氤氲水汽里竟浮现戍卒折柳远行的幻影。那位名唤婉姑的女子指尖掠过茶烟轻叹："我们采薇人总在战乱时隐入南山，太平年间便消散如雾，唯有薇草岁岁新生。"

南山旧事

月光浸透窗棂时，采薇人取出桑皮纸缝制的册子。墨迹犹存的《南山采薇图》里，竟有祖父年轻时的题跋："癸未年遇采薇仙子于北麓，得授蕨盐腌制之法。"婉姑指尖轻点画卷某处："令祖父当年在此处栽下的野梅，今当著花矣。"启户视之，果见一树白梅凌寒怒放，梅瓣落处恰成"采薇"二字字形。

四更钟响时茶席渐散，采薇人将薇籽撒入阁东荒圃。素衣女子临行前赠我青竹筒："他日若闻筒中薇语，便是南山雾浓时。"晓光初现处，他们的身影化作林间流岚，唯留满室蕨香与案上新采的薇菜。我忽然明白《采薇》篇中"忧心孔疚，我行不来"的怅惘，原是穿越时空的邀约——每代采薇人都在续写同样的诗篇。

今晨检视竹筒，内有干薇缀成的词笺："采采南山蕨，依依故人踪。岁寒知薇性，云深见古风。"檐角铜铃又响，恍若千年未歇的采薇之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