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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酒独行——雨夜独酌日记

被酒独行

壬寅年冬月廿三 雨夜独酌记

寒雨敲窗,倏忽已是三更。案头青灯一盏,浊酒半壶,竟无端想起东坡先生"被酒独行遍至子云威徽先觉四黎之舍三首"之句。这"被酒"二字甚妙,非醉非醒,恰是微醺时人与天地最相宜的态。

檐外雨声渐密,如万千细针落在青瓦上。我擎杯浅啜,任酒气在喉间化开一团暖意。这黄酒是去岁与故人同酿的,当时笑说待来年雪夜共饮,而今雪未至,人已散。酒入愁肠,竟品出几分"被酒莫惊春睡重"的惘然。

忽然记起少时读诗词,总不解古人为何偏爱"被酒"状态。李后主说"被酒彻晓纱灯照",晏小山言"被酒妨春眠",似乎半醉之人最易触到诗心。而今夜雨帘重重,灯花频落,方知醉眼观世时,万物皆披柔光。檐角风铃摇荡声原是清脆的,此刻隔着雨幕听来,竟似隔世梵音。

酒盏渐空时,忽见窗玻璃上雨痕交错如谶。想起白日里经行的长街,梧桐叶落尽后枝桠划破灰空,像极某人离去时未写完的断句。当时若带酒独行,或许就能以醉眼将离曲看成了圆环。

夜愈深而酒意愈醇,恍惚听得邻家笛声穿雨而来。曲调依稀是《梅花三弄》,却总在最高处被雨声掩去三分。这般残缺倒比完整更近真实——恰似我们总在被酒时才能诚实地面对自己的缺口。忽然明白东坡四访黎舍时为何总要携酒,原来醉眼能见真淳,半醒方敢袒露脆弱。

雨声渐疏时,我在日记扉页抄下放翁诗句:"被酒莫惊春睡重,赌书消得泼茶香"。墨迹在灯下洇开如年华的斑痕。原来所有酩酊都是为了清醒地疼痛,所有独行终将走向重逢——或与故人,或与自我。

壶尽灯残,窗外竟飘起细雪。天地忽然静极,唯听见雪籽落在残菊上的簌簌声。这冬夜被酒独行的辰光,终成岁月馈赠的琥珀,裹住所有未尽的言语与未落的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