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夜读书偶感
霜风飒飒卷重帘,烛影摇红对简编
十月的夜风已带着锋利的凉意,窗棂被吹得微微震颤。我捻亮台灯,橘黄光晕在《陶庵梦忆》的竖排铅字上流淌。忽然想起张岱那句“林下漏月光,疏疏如残雪”,抬眼却见窗外确实有月光穿过云隙,在晾衣绳上凝成霜色。这样的夜最适合与古人对话,文字在冷空气里变得格外清醒,每个撇捺都像被秋风重新淬炼过。
墨痕深浅忆前贤
书页间夹着去岁收藏的银杏书签,叶脉里还藏着文庙的古木气息。忽然记起高中语文老师讲解《项脊轩志》时,曾让我们用朱笔圈点“三五之夜,明月半墙”的句子。那时总嫌批注麻烦,如今却会在读到“诸父异爨”时,自动在页脚补上注疏——原来时光早已把当年的抗拒酿成甘醇。近来读书愈发放缓速度,常在某段典故旁停顿良久,仿佛要通过文字触摸先贤温热的脉搏。
昨夜重读《诗经选译》,看到“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”处忽然鼻酸。想起父亲总爱在练字时抄写《采薇》,他的毛笔总在“雨雪霏霏”四字上洇开墨团。当时觉得老旧,现在明白那是在异乡打工的三十年里,他唯一能打捞的故乡碎片。
寒蛩声断续如弦
墙角蟋蟀的鸣叫时断时续,竟与电子钟的滴答声形成奇妙应和。电脑屏保浮动着今日刚整理的读书笔记,文档里还开着半阙未填完的《浣溪沙》。现代与古典在这方书桌上达成微妙平衡:键盘旁躺着青瓷笔洗,平板电脑里存着百部古籍扫描本。有时写着论文突然诗兴大发,便任由学术框架里长出枝蔓般的散句——那些灵光乍现的刹那,或许是千年文脉在数码时代的借尸还魂。
忽有夜鸟掠过楼顶,翅膀拍碎一片月光。我起身关窗时看见对面大楼还有几星灯火,不知是赶稿的写作者还是备考的学生。这个时代依然有人愿在长夜守护精神火种,就像古籍修复师用绫绢接续断裂的文明。当指尖拂过诗集中“且将新火试新茶”的句子,忽然觉得千年时光不过弹指,我们始终在与同样的月光、同样的秋寒、同样的求知渴望共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