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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情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已惘然——爱情日记

此情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已惘然

十月廿六日 晴

晨起梳妆时,在旧木匣底层发现那枚褪色的香囊。丝线已泛黄,绣着的鸳鸯模糊了轮廓,唯有淡淡的杜若清香,历经十年光阴,仍固执地萦绕在指尖,瞬间将我拽回那个分别的渡口。

那日江上雾浓得化不开,他的青衫在雾气中洇成一片湿冷的墨色。舟子催发,一声声如同敲在心尖上。他塞给我这香囊,手指冰凉,声音却竭力保持着平稳:“此物……聊寄相思。”我垂着头,千言万语堵在喉间,最终只挤出最寻常的一句:“珍重。”他颔首,转身登船,背影决绝,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寻常远游,而非奔赴一场莫测的仕途。我那时竟不知,有些转身,便是一生。

我总以为我们来日方长。总以为青山不老,绿水长流,他日京城重逢,这浅浅的相思之苦,不过是日后灯下笑谈的佐料。于是,我将所有汹涌的情愫按下,表现得那般克制,那般懂事,不曾落泪,不曾纠缠,甚至不曾问他一个归期。我以为那是深情,如今才惊觉,那不过是年少无知造就的、无法弥补的惘然。

惘然于未曾好好告别

我们太年轻,太信奉“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”的箴言,却忽略了人心易变,世事无常。若知此后音书渐断,若知他宦海沉浮、另娶高门,若知我困于深宅、另嫁他人,当日那渡口,我定会抛开所有矜持,紧紧攥住他的衣袖,哭尽了这一生的眼泪,将一颗心彻底剖白,而不是任由它沉默地碎在滔滔江声里。

惘然于错失的当下

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刻,我似乎都在眺望未来。春日折柳,我想的是他日官袍加身;夏夜观星,我想的是凤冠霞帔;秋日登高,我想的是诰命荣封。我从未真正沉浸于那时那刻的他——他为我吟诗时微颤的尾音,他为我拂去发间落花时指尖的温度,他看向我时眼中清晰倒映着的、那个略显慌张的少女身影。所有珍贵的细节,都被我对“未来”虚妄的憧憬稀释了,直到彻底失去,回忆起来才觉每一帧都刻骨铭心,却也每一帧都蒙着一层名为“遗憾”的灰。

“此情可待成追忆?”李义山问得真好。此情,确实只能留待追忆了。因为当时的那个人,那颗毫无保留、全然投入的心,早已迷失在时光的岔路口。如今的我,纵有千般悔恨,万种相思,又能如何?不过是另一个家族的夫人,在一個阳光晴好的午后,對着一枚旧香囊,悼念一段从未真正盛放就已凋零的感情。

窗外孩童追逐笑闹而过,声音清脆。我蓦地回神,指尖香囊的余温已散尽,只剩一片冰凉。小心将它收回匣底,合上盖子的刹那,仿佛也轻轻掩上了一生的波澜。

只是当时已惘然。而这“惘然”,竟要用一生的寂寥来读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