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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邻家琵琶声,思乡难眠夜

听邻家琵琶声,思乡难眠夜

壬寅年冬月廿三 寒夜独记

窗外的北风呼啸着掠过屋檐,卷起几片枯叶在清冷的月光下打着旋儿。我正对灯夜读,忽闻一阵琵琶声自邻家小楼飘来,弦音初如私语,渐作淅沥雨声,蓦地转为银瓶迸裂之激越。指下不觉一顿,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团乌云——这分明是白乐天《琵琶行》中“大弦嘈嘈如急雨,小弦切切如私语”的活现。

琵琶声时而似铁骑突出刀枪鸣,时而又如幽咽流泉水下滩。想起白日里收到家书,母亲在信中说院角的腊梅已结满花苞,父亲新酿的米酒正好到了开坛时节。弦音陡然一转,竟奏起江南采莲曲的调子,眼前霎时展开千里外故乡的图卷:青石巷里卖桂花糕的吆喝声,外婆坐在槐树下用吴语哼唱的童谣,还有端午时节龙舟划过水面荡开的涟漪。

弦音里的时光褶皱

这琵琶妙手想必是个有故事的,轮指间带出杜牧《琵琶》诗“弦凝指咽声停处,别有深情一万重”的况味。忽然记起儿时家族聚会,姑母也曾抱琵琶弹奏《夕阳箫鼓》,那时只觉得曲调婉转动听,而今在异乡的寒夜里重温此音,方才明白其中蕴藏着多少“琵琶弦上说相思”的缠绵与怅惘。

曲调渐入《汉宫秋月》的段落,让我想起王昌龄《琵琶行》里“琵琶起舞换新声,总是关山旧别情”的句子。每个游子心里都住着一把琵琶,总在夜深人静时被月光拨动心弦。那些被日常琐事掩盖的乡愁,此刻如潮水般漫过胸口的堤坝。原来苏轼写“琵琶肠断塞门秋,却望紫台知远近”时,竟是这般肝肠寸断的滋味。

忽然邻家传来轻咳声,琵琶声戛然而止。万籁俱寂中,唯闻更漏滴答,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。我推开轩窗,见邻家烛火摇曳,映出抱琵琶者的剪影——竟是个白发老叟,正低头轻抚琴弦,犹如抚摸逝去的岁月。这场景莫名契合了韦庄《菩萨蛮》中“琵琶金翠羽,弦上黄莺语”的意境,只是金翠羽早已褪色,黄莺也飞向了遥远的南方。

余音绕梁的顿悟

重新研墨展纸,却再无心思读书。想起白天在集市遇见同乡,说起老家城隍庙前的石狮子被移走了,儿时常去偷摘桑葚的园子也盖起了商场。故乡在记忆中鲜活如昨,实则早已物是人非。或许正如这琵琶曲,无论弹奏得如何真切,终究隔着一堵墙的距离,成了“忽闻水上琵琶声,主人忘归客不发”的怅然。

夜更深了,寒风从窗隙钻进来,吹得案头书页哗哗作响。我忽然明白,琵琶声之所以动人,正是因为它与我们内心的乡愁共鸣。那些轮指揉弦间的停顿与延续,恰似人生旅途中的别离与重逢。元稹说“琵琶宫调八十一,旋宫三调弹不出”,世间总有言语无法尽述的情感,幸而有琵琶这样的器物,替我们诉说那些“欲说还休”的心事。

今夜闻此琵琶语,如听仙乐耳暂明。但愿长风能将此夜琴声,吹过千山万水,稍慰天涯羁旅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