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时三刻，披衣推门而出，竟被北平的秋凉撞了个满怀。这凉意与江南大不相同，像是从千年城墙砖缝里渗出来的，带着历史的清冽。忽然想起郁达夫先生在《故都的秋》里写的："我的不远千里，要从杭州赶上青岛，更要从青岛赶上北平来的理由，也不过想饱尝一尝这'秋'，这故都的秋味。"如今我站在新太仓胡同口，竟与先生隔空对望。

一、胡同里的光影视听

拐进东四四条胡同，阳光正斜切过灰墙灰瓦，将爬山虎的影子拉成水墨长卷。槐树籽啪嗒落在青砖上，应和着远处磨剪子戗菜刀的吆喝声。三轮车夫蹬着载满游客的车子掠过，铃铛声惊起屋檐的鸽子，扑棱棱飞过湛蓝的天。这景象令我想起老舍笔下"北平的秋天就是人间的天堂"，果然不虚。坐在胡同口修车摊旁的长凳上，看八十岁的陈大爷用锉刀打磨自行车链条，他额头的皱纹里藏着半部北京变迁史。

二、紫禁城的金色时刻

午后沿景山前街行至神武门，护城河水映着角楼的倒影，几片银杏叶飘落成金色小船。宫墙根下有位老者用水笔在地上练字，笔走龙蛇写着"山河依旧，城郭未改"。忽然钟声自鼓楼传来，惊起群鸦盘旋，恍若看见邓云乡在《北平四季》中描绘的"黄昏乌鸦阵"。登上万春亭俯瞰，整个紫禁城笼罩在秋阳里，琉璃瓦泛着沧海桑田的光泽。西山上白云起伏如浪，恰似沈从文当年寄居北平时所见"云彩异常素朴，无炫目彩色"。

三、市井烟火与文学记忆

暮色初临时拐进王府井大街，糖炒栗子的甜香与糖葫芦的晶亮勾人魂魄。书店橱窗里陈列着林语堂《京华烟云》的精装本，旁边摆着萧乾《北京城杂忆》的再版。报亭老人用纯正京腔念着晚报标题，让人想起张恨水在《金粉世家》里写的北平卖报声。在百年老店吃一碗炸酱面，面条劲道，菜码鲜亮，周围食客的谈笑间仍残留着老北平的韵致。

归途经过灯市口，华灯初上，现代霓虹与古都暮色交融。忽然懂得为什么那么多文人墨客要为北平写散文——这座城市本身就是一部永远读不完的巨著，每片落叶都藏着故事，每块城砖都刻着时光。今人写北京的著名散文，不过是在前人留下的墨迹旁，添几笔新时代的注脚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