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路过青石巷口时，那个总蹲在电线杆旁的老鞋匠又出现在老位置。他佝偻的脊背像张拉满的旧弓，灰白头发里夹着几绺顽固的黑，被夕阳染成锈铜色。皱纹从眼角辐射到太阳穴，像用刻刀在核桃木上凿出的年轮，左手拇指有道月牙形的疤——那是三十年前被锥子扎穿的纪念。

专注的神情

他捏着脱线的皮鞋时，浑浊的眼球突然泛起精光。皲裂的指尖在鞋底摩挲的力度，竟带着钢琴师调试琴键的精准。当锥子穿过皮革的瞬间，鼻翼两侧的法令纹会突然加深，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那根细线上。有次我数过，他补一只鞋要眨十七次眼，其中三次必定发生在穿针的时候。

那些小动作

工具箱第三格永远放着半块黄糖，每修完三双鞋就掰下碎屑大的一角含在舌底。补鞋机踏板右侧磨出了两个指节宽的凹痕，是他四十年如一日用右脚无名指叩击节奏留下的印记。最奇妙的是他总在找零钱时突然哼起《茉莉花》，跑调的旋律混着樟脑味，在巷子里荡出奇异的温暖。

今天收摊时，我看见他摸出怀表在耳边摇了摇——表链上坠着个微型鞋楦，银亮的表面映出晚霞时，他眼里的光突然和二十岁照片上那个穿工装裤的青年重合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