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起时天色青灰，窗玻璃上斜缀着雨珠织成的帘。书案角的墨砚泛着幽光，竟与天光相映成趣。我取过那支用了多年的狼毫笔，忽觉今日宜将心事付素笺。

雨声渐密，似玉珠落盘。院中老槐的枝叶承着天赐甘霖，每片叶子都成了碧玉雕成的耳坠，在风中轻摇慢晃。墙角青苔愈发鲜润，恍若谁将春色藏在了秋的褶皱里。这般景致，教人想起王摩诘"空山新雨后"之句，虽处市井闾阎，亦得山林之趣。

二

茶烟袅袅升起，在窗边化作云霓。昨夜读的《陶庵梦忆》仍摊在案头，张宗子写雪中湖心亭看雪，谓"天与云与山与水，上下一白"，此刻雨幕中的小院，亦有三分明似。只是缺了舟子喃喃"莫说相公痴"的趣语。

雨水顺着瓦当坠落，在青石板上绽开水花。想起幼时总爱赤脚踩水，母亲便拿着布鞋追在后面。如今隔了二十余年光阴，那声"莫要着凉"的呼唤，竟比雨声更清晰地在耳畔响起。原来时光才是最妙的画师，将往事染得愈久愈鲜明。

三

午后雨稍驻，邻家孩童踩着水洼嬉戏，笑声穿墙而来。忽然记起欧阳修《秋声赋》里"童子莫对，垂头而睡"的句子，不禁莞尔。古今童心，原来这般相似。只是今人不再悲秋，反倒在这凉雨里寻得几分禅意。

墨迹在宣纸上洇开，像极了雨中的远山轮廓。我写下"且听穿林打叶声"时，一只麻雀忽落窗台，歪头打量着砚台，倏而又振翅而去。这五百字的闲记，竟因这意外来客添了生机。原来美文不必刻意求工，诚如这雨，自然落处皆是文章。

暮色渐合时，雨声已化作檐角断续的滴答。满纸烟云恰合五百余字，如雨入池塘，圈圈圆圆都是时光的涟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