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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的笔墨人生:一本日记里的人物传记与回忆性散文

父亲的笔墨人生:一本日记里的人物传记与回忆性散文

扉页的启幕

二零二三年初春,我在整理父亲书房时,于橡木书柜最深处发现一本皮质封面的日记本。封面上烫金的“流年录”三字已被岁月磨去棱角,扉页右下角是父亲清瘦的题字:“此录吾生,亦录吾心——陈文远,一九九八年初秋”。当我用指尖拂去封面的薄尘,忽然意识到,这不仅仅是一本私人日记,更是一部以最真挚笔触写成的人物传记,而每一页的文字,都将成为我追忆父亲最珍贵的散文篇章。

钢铁厂里的笔墨轨迹

日记始于一九七六年三月十日,那是父亲成为鞍山钢铁厂技术员的第二年。“今日检修三号高炉,雪花落于图纸,墨迹竟与雪痕相融。想起昨日读过鲁迅《野草》,‘雪是死掉的雨’,而我们却要用这钢铁的热量,让死去的重新复活。”这段文字让我怔然——我从未想过那个在车间忙碌、双手沾满油污的父亲,内心藏着如此诗意的比较。日记里,他详细记录每日技术革新(这堪称他职业传记的原始史料),但总在段落间隙穿插文学随想:某日读到《红楼梦》晴雯补裘,联想自己修补的高炉内衬;某夜值班时望见星空,想起郭沫若《天上的街市》,担心远在乡下的祖母。

时代的私人注脚

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二十五日,父亲写下:“今日全厂学习公报,邓副主席言‘实事求是’,王师傅悄悄问我:这意思是不是以后说话不必拐弯?我笑而未答。晚上给秀珍(母亲小名)写信,竟不自觉写下‘春天或许真要来了’,秀珍回信说读到此句,窗外正好有麻雀啄开冰雪。”这段日记如今读来,既是个人命运转折的传记记载,又是充满温度的时代回忆散文。父亲用笔墨将宏大的历史叙事溶解在日常细节中:恢复高考后他熬夜复习的咖啡渍、第一次领到奖金的购物清单(为母亲买红围巾、为我买铁皮青蛙)、厂区喇叭播放《在希望的田野上》时他正教我写字的场景……所有这些,共同构成一部微观史般的人物传记。

散文般的亲情书写

日记中最动人的部分,是父亲记录我成长的那些篇章。一九九二年六月一日:“小丫头今日戴红领巾归来,郑重宣布她是‘共产主义接班人’。我问她如何接班,她答:‘先学会给爸爸泡茶!’稚子之言,竟让我鼻酸。想起父亲生前常说‘家教如春雨,润物细无声’,或许真正的传承就藏在这杯烫口的茶水里。”这段文字跨越了单纯日记的范畴,既是父亲作为教育者的自我传记,又是一篇隽永的亲情散文。他观察我学自行车时的摇晃、记录我高考前夜的辗转、珍藏我离家求学后寄回的每一封家书——所有这些私人记忆,如今通过他的文字获得双重生命:既是他人生的注脚,也是我回忆的凭依。

墨痕里的生命哲思

进入新世纪后,日记里的技术术语逐渐减少,文学性与哲思性愈发浓厚。二零零八年汶川地震后,父亲写下:“天灾无情,但今日见厂里青年党员争先献血,忽然理解巴金所言‘生命的意义在于奉献’。我虽平凡,亦曾炼钢铸材,建设国家;教育子女,传承善念。如此,人生岂能算虚度?”这段文字堪称父亲为自己写的生命小结,兼具自传的概括性与散文的抒情性。最后几页,他的笔迹开始颤抖,但内容愈发深刻:“确诊肺癌三月余,今日阳光极好。想起苏轼‘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’,既然都是行人,何必计较早晚?只盼小雯(我的小名)日后读这些文字时,能明白父亲虽非名人,却认真活过、爱过、思考过。”

合页后的回响

合上日记那刻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这本历时三十余年的日记,本质上是一部用时间写就的人物传记——父亲既是传记的作者,又是被记录的主角;而每一页的叙述,又因浸透个人情感与时代印记,成为独一无二的回忆性散文。我忽然理解父亲常说的“文字不朽”的含义:肉体终将消逝,但通过笔墨留下的生命轨迹与思考,却能在亲人的阅读中不断重生。这部日记如今安静躺在我书桌上,每当翻开,都能听见父亲的声音跨越时空响起,那不是告别,而是一场以文字为媒介的永恒对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