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日闲思录

一

窗外的雨，自清晨起便淅淅沥沥地下着，不曾间断。我独坐窗前，捧一杯热茶，看那雨丝如织，将天地笼在一片朦胧之中。屋檐下的滴水声，清脆而有韵律，仿佛自然的节拍器，敲打着时光的鼓点。

这样的天气，最宜独处沉思。雨声隔绝了尘世的喧嚣，也洗尽了心头的浮躁。想起昨夜读的《陶庵梦忆》，张岱笔下那些逝去的繁华，如梦如幻，恰似这雨中的景致，明明近在眼前，却又遥不可及。

书案上摊着素笺，墨迹未干。我忽然想起少年时，每逢雨天，祖父总会铺纸研墨，教我临帖习字。那时总觉得枯燥，如今却成了最珍贵的回忆。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，像极了当年纸上晕开的墨痕。

午后小憩醒来，雨势渐大。院中的芭蕉叶被洗得翠绿欲滴，每一声雨打蕉叶，都似天地间的私语。忽然想起李商隐“留得枯荷听雨声”之句，可惜院中无荷，唯有几盆兰草，在雨中静默地舒展着。

雨天的光阴似乎格外悠长。泡一壶陈年普洱，看茶叶在杯中缓缓舒展，如同往事在记忆中慢慢苏醒。忽然想起去年此时，也是这般雨天，与友人在西湖边品茗闲话，如今友人已远渡重洋，只剩雨声依旧。

傍晚时分，雨渐稀疏。天色昏暗如暮，街灯早早亮起，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投下模糊的光晕。有撑伞的行人匆匆走过，脚步声在水花中渐行渐远。这般景象，竟有些许日本浮世绘的意境。

夜间雨又大作，伴灯夜读。翻到《红楼梦》中黛玉夜雨闷制风雨词一节，不禁掩卷沉思。古今同此雨声，而心境各异。现代人终日奔波，几人有闲情静听雨声？便是听了，怕也是徒增烦躁罢了。

雨声潺潺，如时光流逝。想起这些年的漂泊辗转，每到一处，最先记住的竟是当地的雨。江南的雨缠绵，北方的雨爽利，岭南的雨急促。而此刻窗外的雨，竟说不清是何种滋味，或许这就是乡愁的滋味罢。

夜深了，雨声依旧。在这无尽的雨声中，忽然明白：人生在世，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听雨过程。少年听雨歌楼上，壮年听雨客舟中，而今听雨僧庐下。每个阶段，雨声相同，而听雨的心境却早已沧海桑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