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日小札

晨光微熹时

推开木窗的刹那，三月的风裹着青草香撞了满怀。瓷杯里的茉莉茶正舒展腰肢，白雾袅袅升起，在玻璃上画出一弯朦胧的月牙。院角的蒲公英举着毛茸茸的灯笼，风一吹，便散作四十个小小的太阳。

二

石板缝里钻出倔强的荠菜花，蚂蚁们列队搬运着昨夜的星光。晾衣绳上的蓝布衫轻轻摇摆，把阳光筛成细碎的金箔，落在晾晒的陈皮上。忽然想起母亲总说："春日的阳光要收进坛子里，冬天才能取出取暖。"

午后拾遗

槐树下发现半本线装诗集，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紫云英。有铅笔写的批注洇开了墨痕："露珠是夜的遗嘱，被清晨温柔执行。"远处传来卖麦芽糖的梆子声，一声长，两声短，像在敲打岁月的节拍。

四

洗衣妇的红塑料盆漂过溪面，惊醒了睡莲的梦。几个稚童用柳枝编成王冠，水洼里倒映着歪歪扭扭的王国。穿蓝布鞋的老者蹲在桥头，把烟丝按进黄铜烟斗，吐出的烟圈慢慢爬上老樟树的年轮。

暮色记事

晚霞给菜畦镀上金边时，蟋蟀开始调试琴弦。晾在竹竿上的被单鼓起风的形状，仿佛有隐形巨人正轻轻呼吸。邻居家的收音机飘来断续的评弹，琵琶弦上跌落的音符，惊飞了瓦檐下谈心的麻雀。

六

墨水瓶里浸着半轮月亮，钢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，是春夜特有的白噪音。突然怀念起中学时传阅的抄写本，那些被我们用工整小楷"偷渡"的泰戈尔、徐志摩，如今在谁的抽屉里泛着潮？

合上日记本前，夹进一片新摘的香椿芽。或许某年深冬再翻开时，会听见整个春天在纸页间簌簌作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