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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下听风,墨染流年

月下听风,墨染流年

壬寅年荷月既望

更深露重,月色如练,悄然漫过雕花的窗棂,在青砖地上铺开一池澄澈。白日里的喧嚣皆沉入夜的海,唯余一片空灵寂静。我吹熄了灯烛,任清辉盈室,仿佛置身广寒宫阙,身心俱澈。

推门步入小院,风自回廊深处徐来,带着后院荷塘新绽的芙蕖清香,又夹杂着白日被阳光焙过的草木气息,轻轻拂过衣袂。这风,不似冬日那般凛冽刺骨,亦不似盛夏那般闷热黏稠,它恰到好处地带着一丝凉意,如情人低语,掠过耳畔,穿过指缝,戏弄着腰间环佩,发出几声零丁清响,复又远去,没入竹影深处。

庭中观竹

院角那几竿修竹,最是知风物。但见疏影横斜,于粉墙上作水墨翩跹,沙沙作响,似在应和风的节律。东坡先生言“不可居无竹”,而今夜我方真正领略其妙处。这竹,不仅是雅士风骨的象征,更是夜的琴师,风的舞伴。它们以叶为弦,以枝为笔,共谱一曲无声之乐,共绘一幅流动之画。

我于石凳上坐下,触手一片冰凉温润。案上置着未收的文房四宝,一方端砚中,残墨犹存。兴之所至,便就着这月光,研开宿墨,铺展素笺。月光下的墨色,不似灯下那般浓黑醒目,反而泛着一种幽深的蓝调,仿佛将夜空的一角研磨了进去。提笔欲书,却一时怔忡,不知从何写起。满腹的思绪,在这极致的静谧与美好面前,竟显得如此苍白笨拙。

心游太虚

索性搁笔,凭栏远眺。远山轮廓在月色下朦胧如黛,似一幅酣畅淋漓的米氏云山图。偶有流萤自草丛间跃起,提着一盏微光,划过墨色的夜,轨迹短暂却绚烂,如同生命中最惊艳的刹那。万籁俱寂中,仿佛能听到时光流淌的声音,潺湲如溪,不舍昼夜。

想起白日里偶遇的卖花老妪,篮中栀子如玉,清香沁人。我买得一枝,供于案头清水之中。此刻,它的香气愈发清远,与荷风、墨香交织融合,氤氲成一种独特的、关于此刻的记忆之味。这流年,不正如这水墨与花香吗?看似无形,却能以最深刻的方式,浸染我们的生命年轮。那些欢愉、怅惘、相遇与别离,最终都褪去了最初的剧烈色彩,沉淀为心湖底一枚温润的墨玉,在某个如水的月夜,泛起柔和的光泽。

夜渐深沉,露水打湿了肩头薄衫。风依旧不急不缓地吹着,吹散了云翳,吹皱了心事,也吹动了案上未干的墨迹。我忽然明了,何必执著于文字的记录?这满庭月色、一袖清风、几竿竹影、数声虫鸣,乃至指尖微凉、鼻端暗香,早已以最独特的方式,铭刻于时光的卷轴之上。我之所历,便是文章。

遂敛衣起身,携一身月华与安宁,缓步归入室内。窗外,风依旧,月长明。墨迹虽干,而流年永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