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染流年,浮生若梦
癸卯年腊月廿三·雪
窗棂外,碎玉琼芳,悄然而至。庭中那株老梅,虬枝蘸雪,竟又开出三两朵胭脂色的寒香来。我于暖阁中煨了一壶松针雪水,炭火噼啪,映着半卷残旧的《南华经》。水沸声如松涛,恍惚间,竟不知今夕何夕,此身何处。
忆少时,总觉光阴迟缓,春日采薇,秋日葬花,一局棋便能消磨整个午后。那时墨砚新研,临帖习字,笔锋总带着少年人的锐气与笨拙,恨不得一笔写尽天下风流。如今笔力或许精进些许,墨色却愈发沉静,懂得了留白与藏锋。原来这墨色之中,亦能窥见流年暗渡的痕迹,一笔一划,皆是心境的流转。时光是最妙的丹青手,它以无声之笔,将万千心绪与沧桑,悄然染就。
浮生一瞥
午后小憩,梦魇缠身。见自己行于无边旷野,四顾茫然,忽闻身后有唤我乳名者,声极温婉,似是早逝的母亲。急切回首,却只见白雾茫茫,空山寂寂。惊醒时,炉火已微,茶盏冰凉,唯余心口一阵慌乱的悸动,与眼角一点未冷的湿意。
佛曰人生八苦,其一为“爱别离”。曾经以为的寻常晨昏,母亲灶下忙碌的背影,父亲灯下夜读的侧颜,如今皆成了梦中也难企及的奢望。方才那一声呼唤,究竟是魂魄入梦,抑或只是我心底积年思念所化的执念?浮生若梦,为欢几何?许多当时只道是寻常的人与事,隔了岁月的烟水回望,才惊觉其珍贵如斯,而逝去之迅疾,又如同指尖流沙,梦中幻影,仓促得令人心慌。
雪夜闲思
夜雪初霁,云破月来。清光洒在雪地上,竟映得满室微明。我推窗而立,寒气扑面,肺腑为之一清。远处有隐约笛声,呜咽婉转,吹的不知是何曲调,却无端惹人愁绪。
想这人间世,熙熙攘攘,不过皆为利来;碌碌终生,亦不过皆为名往。然而纵有广厦万间,夜眠不过八尺;纵有良田千顷,日食不过三升。最终能留下的,或许并非金玉满堂,而是某个雪夜,曾与何人围炉夜话,又或是某个黄昏,曾为一片落花而驻足心动。这些看似无用的瞬间,这些被墨色浅浅记录的情思,或许才是对抗时间唯一的、温柔的武器。
墨已研浓,雪尚未停。且将这浮生琐思、流年况味,付诸笔端。愿他日回首,见此墨痕,犹能记取此刻窗前的雪光与梅香,记取这“浮生若梦”之感,与内心深处,那片不曾被岁月磨平的涟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