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棂外忽有流萤扑入，携来一缕银河的碎光。原是天幕被星子灼破了窟窿，漏下几斛晃漾的晶莹。我搁下狼毫笔，见砚台中未干的墨汁竟倒映出整片苍穹——原来最惊艳的文字，早被神明写成星斗连绵的狂草，漫卷于无涯之夜。

一、星辉为墨

子夜的微风掀动纸页，恍惚间似有仙人以云帛为纸，以星辉为墨，写下流转千年的绝句。那些光年外的闪烁本是冰冷的燃烧，坠入凡人眼底却化作温热的诗行。想起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里的叩问，此刻方知“江畔何人初见月”的惘然，原是亘古的浪漫与哀愁交织成网，捕获所有仰望者的魂灵。

秦少游的词句忽然从记忆深处浮起，原来天上繁星亦在践行这般惊艳的相逢。牛郎织女星隔着十六光年的相思，每夜以光芒书写情书，那铺展全天际的银河，竟是神仙笔砚里倾泻的墨海。

二、墨痕化蝶

案头宣纸被夜露沁出淡淡水痕，墨迹竟在星光照耀下羽化腾飞。我眼见方才写下的“明月夜”三字拆解重组，墨点凝成玄色凤蝶，驮着李白醉后的残句翩翩起舞。它翅翼间抖落的磷粉，俱是《梦游天姥吟留别》里散落的音节。

忽然懂得为何古人总说“文章本天成”——最惊艳的文本来就藏在云卷云舒间，写在雨雪霏霏里，人类不过偶得灵光，窃取神仙文牍的只言片语。此刻北斗七星正以勺柄舀起墨池里的流光，为即将到来的黎明调制釉彩。

三、黎明焚稿

东方既白，星子渐隐。那些惊才绝艳的天书终要收回九重天上。我慌忙提笔欲记，却见字迹在晨光中淡去如朝露。原来极致的美文从来不许凡人抄录完整，只肯在午夜现身片刻，留下惊心动魄的残章。

最后离去的金星坠入砚台，将残余的墨汁点燃成霞光。我望着灰烬中闪烁的结晶轻笑——昨夜种种岂是幻梦？衣襟上分明沾着银河的水汽，指间还缭绕着星辰焚稿时的沉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