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煤核儿里的诗行——冬日拾炭日记

煤核儿里的诗行——冬日拾炭日记

一九九二年腊月初八

清晨五更,祖母窸窸窣窣的棉袄摩擦声将我惊醒。窗外北风正撕扯着老槐树的枯枝,而屋内土炕余温渐消。"醒得正好,"她往我怀里塞了个搪瓷缸,"去矿上拾些煤核儿,记得背《卖炭翁》。"缸里半块窝头还带着灶火的焦香。

炭黑如墨诗如焰

矿区的废渣堆在雪地里像座黑山,百来个身影正弯腰刨挖。铁镐与矸石碰撞声间,忽然飘来断续的吟诵:"满面尘灰烟火色——"我循声见到杜家小子,他边捡煤块边背诗,白汽从冻紫的唇间逸出。当背到"心忧炭贱愿天寒"时,他突然把刚拾的煤核扔进我的麻袋:"这句我懂,我爹昨夜还在说煤价跌了。"

黑土深处沉千年,烈火焚身始见光。莫道此物只暖身,犹化墨痕印诗章。

灶火映照的平仄

暮色中将煤核倒进灶膛时,祖母忽然用火钳在灰烬里写字。焦黑的"爨"字笔画峥嵘:"瞧,灶字里藏着煤,煤里也藏着字。"她哼起古老的矿歌,韵脚竟与白居易的"回车叱牛牵向北"奇妙相合。火光跃动在墙上的《煤炭吟》拓片——那是曾祖下矿前抄录的:"但愿苍生俱饱暖,不辞辛苦出山林"。

今夜灶上熬着腊八粥,而我在诗意中尝到另一种滋味:那些深埋地底的黑色太阳,终在人类的吟咏中获得第二次燃烧。煤渣在火中噼啪作响,仿佛千年前的诗句正挣脱时空的煤层,将暖意渗进每个寒夜守望者的骨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