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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草碧色,离愁如织——重读有感

春草碧色,离愁如织——重读《别赋》有感

一纸千年别的亘古叹息

暮春午后,窗外的梧桐新叶已亭亭如盖。翻动泛黄的书页,重读南朝江淹的《别赋》,那句“黯然销魂者,唯别而已矣”如一枚楔子,直直钉入心扉。千年前的离愁,竟能穿透时空,在今人的胸腔里激起如此清晰的回响。

“春草碧色,春水渌波,送君南浦,伤如之何!”

这四句堪称中国文学史上最凄美的离别图景。江淹以画家的笔触勾勒离别:碧草连天,春波荡漾,本该是生机盎然的季节,却在南浦渡口上演着最断人肠的分别。色彩越明丽,越反衬出离人心头的灰暗。我想起去年送挚友赴海外求学,浦东机场的玻璃幕墙外霞光万丈,我们却站在安检口前红着眼眶强装笑颜。今人虽不再折柳相赠,但离别的本质依旧如故——那是一种混合着担忧、不舍与未知的复杂心绪,如同春草般疯狂滋长,转眼便漫过心堤。

时空交错中的离别变奏

《别赋》最动人处在于其跨越阶层的普世观照。从公卿侠士的“驱征马而不顾,见行尘之时起”,到将士赴死的“攀桃李兮不忍别,送爱子兮沾罗裙”;从情人的“秋露如珠,秋月如珪”,到方外之人的“驾鹤上汉,骖鸾腾天”。江淹以博大的悲悯告诉我们:离别是人类共同的情感密码,无论贵贱贤愚,在分别面前都会显露最本真的脆弱。

如今交通发达,视频通话即刻可达,但离愁真的消散了吗?恐怕只是换了形态。去年祖母病重时,父亲守在病床前用手机让我与祖母见最后一面。像素构成的影像里,祖母虚弱地微笑着,屏幕两端的人隔着千山万水泣不成声。科技缩短了物理距离,却无法消弭生死别离的痛楚。这种“近在咫尺的遥远”,何尝不是当代的新型离愁?

离愁的现代性转化

值得注意的是,《别赋》中离别往往与空间位移紧密相关。而现代人的离别,更多表现为精神层面的疏离。同处一室却各自沉浸在数字世界中;曾经志同道合的友人因人生轨迹不同而渐行渐远;甚至与过去的自己告别时那种怅然若失。这些“静默的离别”同样需要仪式感来安放,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当代人越发重视告别仪式——毕业礼、离职派对、分手晚餐,都是我们为离别寻找的注脚。

在告别中学会珍惜

江淹在篇末感叹:“谁能摹暂离之状,写永诀之情者乎?”其实离愁本不可摹写,因为它不是单一情绪,而是百感交集的混沌状态。中有对往昔的追忆,对当下的不舍,对未来的忧虑,还有几分自我怜悯的怅惘。但正是离愁的存在,反向证明了情感的深度。没有深刻联结,何来离别之苦?

窗外忽然落雨,敲在梧桐叶上沙沙作响。合上书页,我给远方的朋友发了条信息:“刚读到‘春草碧色’,想起去年送你时的情景。盼归期。”离愁虽苦,却让我们更懂得相聚的可贵。或许这就是《别赋》留给后人最珍贵的礼物——不是在伤感中沉沦,而是在认清离别必然性后,更用力地拥抱当下所能拥有的每一个瞬间。

千年离愁终成诗,而我们仍在人间不断重演着告别与重逢。唯愿每次离别都能有期可待,每次重逢都如初见般珍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