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宿题旅店古诗有感
壬寅年冬月初七 霜重风寒
暮色四合时,投宿于陇山古道旁的「题旅店」。店招是块被风雨剥蚀的木匾,墨色苍茫的「题旅店古诗」四字,竟真如古人随意挥毫题壁的诗句,教人恍然跌进某个泛黄的时空。
推门时惊动檐角铜铃,柜台老者从诗集中抬头,油灯将他的皱纹照成深浅不一的诗行。他递来的钥匙系着竹牌,刻着「丙戌年举子题」字样,据说这客栈每间房都保留着历代旅人的诗稿。我的房间在回廊尽头,木门吱呀作响,如同翻开一册尘封的诗集。
诗壁夜话
灰墙上果真斑驳着墨迹,自唐至清的过客在此留下残句。最醒目的是明代某商贾的狂草:「马蹄踏碎三更月,犬吠惊醒五更梦」,旁边竟有清代女子的簪花小楷和诗:「灯花结尽思乡泪,针线缝纫客袍寒」。两种笔迹隔空对话三百年,今夜又被我的目光重新串联。
临窗小几搁着砚台,墨香犹存。忍不住学古人蘸墨题壁,却见窗棂外一钩残月斜挂峰峦,忽然懂得李白「举手可近月」非虚言。山风穿过松涛的声响,恰似某首失传的古琴曲,而墙角蟋蟀的鸣叫,平仄恰如五言绝句。
梦境与诗境
夜半被寒气惊醒,见月光将诗壁照得清明。那些墨字在青白月色里浮游起舞,仿佛历代旅魂苏醒交谈。恍惚听见有人低吟「鸡声茅店月」,又有人对答「人迹板桥霜」,竟是温庭筠的商山旅店与此刻重叠。忽然明白「题旅店古诗」从来不是风雅游戏,而是困顿旅途中的心灵锚点——将飘零的愁思钉进永恒的诗行,便不再畏惧流光淘洗。
晨起辞别时,老者赠我拓片:「浮生逆旅,诗道归程」。归途中山雾弥漫,回首望见客栈青旗在云雾中若隐若现,恍若一阕正在消散的词。忽然想起昨夜在诗壁角落添的句子:「星霜题壁字,风雨读书灯。莫问前程路,诗成即故乡」。
今人不见古时月,今月曾经照古人。原来每间题诗的古驿,都是横亘时空的舟船,载着所有流浪的灵魂摆渡千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