蝶恋花·暮春寻蝶记
四月廿三 微雨初霁
清晨推窗时,昨夜细雨尚在檐角蓄着最后一滴清响。忽见西墙隅那株垂丝海棠下,竟有黄翅粉蝶翕动着被雨打湿的翅膀,像极了《古今注》里那句“蛱蝶栖芳蕊,犹带宿雨轻”。
庄生梦蝶辨真妄
想起李义山那句“庄生晓梦迷蝴蝶”,恍惚间竟不知是蝶闯入了我的清晨,还是我误入了蝶的梦境。这小小生灵颤翅时抖落的晶莹水珠,莫非是昨夜庄周梦中未干透的露水?祖父生前总说蝶是花的魂魄,每年春暮便要出来与旧年相识者作别。如今看他手植的海棠树下蝶影蹁跹,倒真似故人踏雨而归。
巳时过 花影移
雨后天光如琉璃般澄澈,我携《范石湖诗集》坐于石凳。恰翻至“日长篱落无人过,惟有蜻蜓蛱蝶飞”之句,便有数只菜粉蝶循着金银花的香气翩然而至。其中一只墨纹凤蝶最是奇特,竟徘徊不去,屡次停在泛黄的书页上,莫非竟识得南宋诗人的笔墨风流?
韩凭遗魄化双翼
忽忆《搜神记》载韩凭夫妇精魂化蝶之事,那对相思入骨的夫妻,终究是借着蝶翼得以缠绵千秋。此刻眼前成双飞舞的玉带凤蝶,莫非亦承载着某个朝代的未尽之约?蝶翅振颤时带起的微风,竟将书页吹动至白乐天那首“花开蝶满枝,花谢蝶还稀”,倒是应了这暮春时节的花事轮回。
申时 蝶迹渐隐
日影西斜时蝶群渐稀,唯见一只枯叶蝶仍栖在忍冬藤蔓上,俨然与枝叶融为一体。这巧妙的伪装令人想起杨万里那句“蝶蜂各自有生涯,蜂采香醪蝶采花”。万物皆有其生存之道,而蝶选择以极致的美与脆弱面对世界,或许正因深知生命短暂,才要将每刻皆舞成诗的韵脚。
暮色四合时,最后一只燕尾凤蝶消失在竹篱之外。我合上书册,扉页间意外夹着一枚磷粉微落的蝶翅碎片,在夕照里泛着青金色的幽光。这大约便是春天留给我的信笺——且待来年谷雨时节,再续这场跨越千年的诗词之约。
后记:夜来翻检《渊鉴类函》,见《蝶谱》载:“蛱蝶尺许者,名仙蝶,必栖名花之上”。方知白昼所遇墨纹凤蝶,原是古人口中的“仙使”,难怪颇通文墨。世间种种相遇,早有诗词为之作注,只需怀揣诗意,万物皆可成文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