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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城子·夜读苏轼江城子有感

江城子·夜读苏轼江城子有感

壬寅年冬月廿三 霜重星稀

夜阑人静时,再度展开《东坡乐府》,泛黄纸页上"十年生死两茫茫"七字如雨滴砸入心湖。窗棂外寒蛩声碎,恰似九百年前那位徐州太守在荒山短松冈间的呜咽。忽然惊觉今日正是冬月廿三,与苏轼梦遇亡妻王弗的月夜竟有几分时空重叠的恍惚。

一、墨痕如泪的时空对话

记得初遇这首江城子是在中学课堂,当时只道是寻常悼亡词。而今历经生死别离,方知"相顾无言,惟有泪千行"竟是人间至痛的模样。父亲书房的《苏轼选集》仍摊开在江城子那页,铅笔批注尚新——那是他临终前三日所作的最后笔记。今夜特意用他遗留的歙砚磨墨,在日记本上抄录全词时,墨汁竟三次晕染纸页,仿佛连砚台都知晓此中深意。

夜来幽梦忽还乡,小轩窗,正梳妆。字字如簪,刺痛今人眼。忽然懂得词牌选择之妙:江城子双调七十字,恰如人生百年的对折,上半阕写现实悲凉,下半阕记梦境温存,中间隔着永恒的时间褶皱。

二、明月夜与短松冈的现代映照

今晨特地去了城西墓园,父亲碑前的两株罗汉松已逾人高。松针积霜如泪,恍惚间竟与词中"明月夜,短松冈"的景象重合。现代墓园虽无荒冈野冢的苍凉,但生死相隔的痛楚古今同然。手机里还存着去年今日与父亲讨论此词的录音,他当时笑言:"苏轼写梦是因为醒着太苦,我们读词是因为活着太难。"

归途经过护城河时,落日将水面染成金褐,竟想起苏轼任徐州太守时筑堤抗洪的往事。这首写于徐州的江城子,或许还藏着治水者对命运洪流的无力感——能筑堤拦住黄河水,却拦不住生死长河。现代人用钢筋水泥筑起更高堤坝,却依然在深夜被思念的洪水漫过心防。

三、词脉千年的温暖共振

晚间在书房整理父亲藏书,发现七种不同版本的苏轼词选皆在江城子处折角。最动人的是民国二十年的线装本,某位不知名的读者用朱笔批注:"己卯年丧偶,读此泣不成声"。墨迹深浅不一的批注竟跨越八十年时光,与我的泪痕重叠在相同位置。忽然明白这不是某个人的悼亡词,而是人类共同的情感密码。

临睡前给母亲拨电话,她在那头轻声念起父亲最爱的评点:"此词如青铜器,千年仍带体温"。我们隔着电话线沉默,听见彼此呼吸里的哽咽,恰如词中"相顾无言"的现代诠释。挂断后打开音乐软件,意外发现某位现代作曲家将江城子谱成了弦乐四重奏,大提琴的呜咽声里,千年的月光同时照亮了苏轼的松冈与我的窗台。

注:今日重读所用为龙榆生《东坡乐府笺》,父亲批注本现藏于书房东侧第二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