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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桑子·春日记事

采桑子·春日记事

壬寅年二月廿三 晴光潋滟

晨起推窗,忽见满树玉兰皆绽,白鸽似的栖在青灰色枝头。这才惊觉春深似海,原是到了《采桑子》词中“桃花落后蚕三眠”的时节。蓦然想起欧阳修那阙“群芳过后西湖好”,当下决意去城西桃林寻个究竟。

行走间不觉低吟:“清明上巳西湖好,满目繁华。争道谁家,绿柳朱轮走钿车。游人日暮相将去,醒醉喧哗。路转堤斜,直到城头总是花。”这词中景象,与眼前熙攘春游之人竟叠印在一处,不过相隔千年光景。

桃溪寻春

桃林深处确有十数株桑树,新叶初展,嫩绿如婴掌。几个农妇携篮采叶,手指翻飞如蝶,筐中桑叶渐成碧山。忽闻稚童嬉笑,见三四垂髫小儿奔逐其间,衣襟沾满草色,恍若词中“采桑径里逢迎”的活画。最妙是个梳双鬟的小娘,攀着桑枝学大人采叶,却专拣那最鲜嫩的尖儿掐,置入腰间绣着桃花的布囊,想必是要养她那宝贝蚕宝宝。

阳光透过桑叶筛下碎金,斑驳落在采桑人肩头。想起《诗经》里“女执懿筐,遵彼微行,爰求柔桑”,这景象竟三千年未改分毫。现代人总道采桑是远古农事,岂知在城南乡间,仍有人家植桑养蚕,缫丝制被,说是比棉花更养人。

蚕室偶遇

循着蚕匾寻到老妪张氏,其家蚕室竹匾层叠,幼蚕食叶声如细雨沙沙。老人掀开苎麻布让我瞧那三眠方起的蚕儿,通体剔透似玉髓。“春蚕到死丝方尽这话不全对,”她拈起条蚕笑道,“蚕结茧后化蛾产卵,来年又是新生。就像这采桑的营生,我祖母传给我娘,我娘传给我,孙女大学读纺织专业,说以后要改良传统缫丝工艺哩。”

辞别时老人赠我一小袋桑果,紫晶似的果实染了指端。归途斜照融金,桃瓣纷落如雨。忽悟得《采桑子》词牌之妙,既不悲春也不伤秋,只是忠实地记录着岁岁年年相似又不同的春天。今人虽不再倚声填词,但春日照样萌发桑叶,蚕宝宝照样贪食猛长,而关于传承与新生的故事,永远在抽枝展叶。

暮色中打开手机,见友人发来都市霓虹璀璨的照片。而我掌中的桑果紫得浓烈,竟将半个春天的魂魄都凝在这小小果实之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