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起推窗，见薄霜覆檐，忽忆陶渊明「采菊东篱下，悠然见南山」之句，遂携竹篮往东篱而去。篱畔野菊经霜后愈见精神，金蕊玉瓣沾着寒露，恍若星子坠入凡尘。屈指轻掐花茎时，冷香倏地钻入袖中，竟惊起三两只白蝶，扑簌簌掠过黛色瓦檐，融进远处青灰色的山岚里。

一、东篱秋色

竹篮渐满时，日头已攀过东墙。菊朵在篮中叠成温软的金塔，其间杂着几片丹枫、三两桂枝，倒似将秋光囫囵收进了这方寸天地。蹲身整理花枝时，忽见篱根处藏着几簇紫菊，花瓣蜷曲如璎珞，幽香较黄菊更添三分清冽。想来五柳先生当年所见，未必尽是金黄，或许亦有此等意外之趣。

二、南山意象

负篮归家时特意绕道田埂，晨雾中的南山果真如诗中所绘——并非峻岭奇峰，只是温润地起伏着，山脊线被云岚柔化得似水墨皴染。山脚农户炊烟初起，与云霭缠绵成青白色纱幔，偶有樵歌破空而来，惊得芦花漫天飞雪。此刻方悟「悠然」二字之妙，非刻意观山而得山，乃心无所羁时，山色自入怀来。

三、时空叠影

暮色四合时整理旧稿，忽从《陶渊明集》扉页抖落一枚干菊，应是去年此时夹存。今昔两重秋光在灯下重叠，惊觉古今闲情原是一脉相承。电子钟数字跳动如常，而案头菊茶氤氲的热气里，分明蜿蜒着一条通往晋代的时光溪径——只要东篱犹在，南山可见，人间便永远有安放诗心的角落。

灯下记此日心境，忽闻夜风叩窗，携来远处山气与近处菊香。今人不见古时月，今月曾经照古人，想来南山明月今夜亦将拂过我的窗棂，一如千年前照耀过东篱采菊人的那般清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