采桑子·甜梦如诗
霜月浸窗忆旧游
晨起推窗,见枝头霜华如糖屑凝缀,忽忆欧阳修「月底相逢琼树面,天心点破檀唇浅」之句,甜意自舌根悄然泛起。去年此时,正与故人同游姑苏拙政园,彼时池畔红蓼花开得正盛,她以绢帕裹了桂花糖藕,指尖沾着琥珀色的蜜,笑说这便是《楚辞》里「粔籹蜜饵」的今世模样。甜味原是时间的锚点,将飘散的记忆牢牢系在味蕾之上。
蜜饵琐记三则
其一见街角麦芽糖画匠人以铜勺为笔,糖浆作墨,顷刻间飞出金鳞鲤鱼。想起《梦粱录》载南宋市集「糖糜乳糕浇甜羹」,千年甜香竟穿越时空扑面而来。小儿举着糖画如得宝剑,蹦跳间糖屑落满衣襟——这甜是烟火人间的具象。
其二尝西塘芡实糕,糯米与蜂蜜纠缠出软韧质地,恰似白居易「琼浆蜜勺」之喻。店家婆婆说祖传手艺需用隔年冬蜜,新蜜太艳反而夺了芡实清气。原来甜亦讲究分寸,正如晏几道「琵琶弦上说相思,当时明月在,曾照彩云归」的含蓄之甜。
其三偶得宋代甜白瓷碎片,胎釉间透着温润甜白,恍若杨万里「蜜脾一点迎春早」的具现。古玩商说此瓷当年专盛蜜饯果脯,瓷壁甜香浸染六百年仍未散尽。甜味竟能蚀骨入髓,连无机质的陶土都作了甜蜜的囚徒。
甜味时空折叠处
深夜整理旧信札,抖落出几瓣干枯茉莉——是去岁友人自闽南寄来的糖渍香花。信纸已泛黄,墨迹却仍跳动着当时欢语:「尝遍鼓浪屿甜铺,终觉不如幼时祖母灶台那勺花生酥糖」。忽然懂得《诗经》「谁谓荼苦,其甘如荠」的真意,所有经时间发酵的思念,终会蜕变成舌尖回甘的甜。
甜是记忆的密语,是情感的结晶,是穿越时空的温柔触碰。当我们在生活的苦涩中寻觅那一点甜,便是在无尽长夜里点亮一盏不灭的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