梨园春色入梦来
——观戏偶记
暮春三月,偶然路过城中老戏楼,檐角风铃叮咚,朱漆斑驳的门楣上悬着"霓裳羽衣"的匾额。忽闻丝竹声破空而来,恍若杜牧笔下"商女不知亡国恨,隔江犹唱后庭花"的时空错位,遂买票入内。
一、粉墨登场的刹那
台上正演《牡丹亭》,杜丽娘的水袖如流云泻月。想起汤显祖原句:"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。"演员指尖的颤动让满园春色具象化,那些被历史碾碎的情愫,竟在咿呀的唱腔里重新拼凑完整。邻座老者跟着轻打拍子,皱纹里漾着六十年前初看此戏的眸光。
二、戏文照见人间
中场休息时,发现戏单背面印着苏轼《戏子由》:"宛丘先生长如丘,宛丘学舍小如舟。"哑然失笑。台上书生正为功名蹙眉,台下考生攥着复习资料打盹。古今文人总在戏里戏外寻找镜像,恰似此刻玻璃窗上重叠着花旦的珠翠与外卖小哥疾驰的身影。
三、曲终人散的余韵
终场时柳梦梅折梅相赠,满台落英如雪。想起《红楼梦》里宝黛共读《西厢》的桥段,那"如花美眷,似水流年"的唱词,此刻竟化作手机镜头此起彼伏的闪光。散场时细雨沾衣,戏楼灯笼在积水里碎成星子,蓦然悟得白先勇笔下"游园惊梦"的真意——所有惊艳都要以惘然作注脚。
归家后翻检《元曲选》,见马致远写:"百岁光阴如梦蝶,重回首往事堪嗟。"戏台不过丈余,却容得下千年悲欢。那些被我们遗忘的悸动,总在某个不经意的午后,借着重叠的戏文与人生,突然还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