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推开窗时，院角那株梨树已褪尽雪色。昨日还缀满枝头的花瓣，如今零落成泥，只剩几片残蕊在风中颤抖，应了那句"春情只到梨花薄"。指尖抚过青苔斑驳的树干，树皮皲裂的纹路里还藏着去年冬天我用小刀刻下的诗句，如今被新生的绿芽轻轻遮掩。

一、梨香杳杳

记得半月前花苞初绽时，整棵树像被月光浸透的云朵。我总在晨露未晞时搬来藤椅，看蜜蜂如何撞破金色阳光钻进花心。那时风里带着清甜的梨香，母亲在廊下熬着枇杷膏，陶罐咕嘟咕嘟的声响与雀鸣混作一处。而今花事匆匆，连香气都变得稀薄，唯有石阶上几片花瓣还保持着蜷曲的弧度，像是欲言又止的叹息。

二、茶烟轻扬

午后煮了今年的明前龙井，茶叶在琉璃杯中舒展如柳眉。水汽氤氲间，忽然想起苏轼那句"且将新火试新茶"。茶烟攀着光线游走时，邻居家的小姑娘跑来拾梨花，鹅黄衫子被风吹得鼓胀，宛如一朵会奔跑的迎春。她踮脚够枝桠的模样，让我恍惚看见二十年前偷折杏花的自己——那时总觉得春天漫长得像永远不会结束的童话。

三、暮色渐浓

黄昏时下起细雨，雨丝将梨树枝条描摹成水墨画里的飞白。檐角铁马叮咚作响，与雨打芭蕉的节奏此起彼伏。翻开泛黄的《花间集》，韦庄那句"满宫明月梨花白"被我用朱笔勾了又勾。突然明白春愁为何总与梨花相关，原是那薄如蝉翼的花瓣，承载不住整个季节的缱绻。就像此刻窗台上渐渐晕开的茶渍，终究留不住最清冽的芬芳。

夜色完全笼罩小院时，我拾起最后一片沾泥的花瓣夹进日记本。春天总是这样，当你察觉它的存在时，它已悄悄走到了尽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