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相思·汴水流
壬寅年霜降夜于姑苏客舍
秋雨初歇,寒蝉噤声,独坐南窗下忽闻邻家琵琶声如裂帛,蓦然想起白乐天那句「汴水流,泗水流,流到瓜洲古渡头」。烛影摇曳间,墨迹在宣纸上洇开成孤舟形状,竟与千年前那个在浔阳江头湿了青衫的司马侍郎隔空对望。
一、汴水辞
幼时随祖父溯汴河故道采风,残阳如血浸透堤岸垂柳,老人用枯枝在沙地上画出隋堤烟柳盛景:「这里原该有千帆竞发,那边应是漕船装卸货物的码头」。他哼唱的船歌里总有挥不去的汴水涛声,如今才懂那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河流,更是刻在血脉里的文化脐带。当年白居易站在洛阳城头目送漕船南去时,写的哪里是水流,分明是帝国命脉与人间烟火的双重奏。
二、泗水殇
去年深秋造访徐州泗水亭,恰见考古队清理汉代水门遗址。青铜测水尺露出淤泥的刹那,围观的老农忽然落泪:「俺祖上五代都是漕工,这尺子量过宋粮明盐,也量过俺太爷爷拖纤的脊梁」。考古博士轻声补充:「白居易诗中泗水流经的睢阳城,去年出土的商船遗迹里还发现尚未霉变的淮南稻谷」。原来那些被认为早已干涸的河流,始终在黄土之下保持着奔腾的姿态。
忽然想起博物馆里那截唐代舵杆的铭文:「贞元十七年汴州船匠张守节造」,与白居易作《长相思》竟是同年。此刻指尖触碰的岂止是诗句,分明是穿越千年的温度——那些永远奔流的何止汴水泗水,还有在基因里代代相传的乡愁与文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