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鹧鸪天·小槛灯青落花时

鹧鸪天·小槛灯青落花时

暮春夜语

四月廿三,暮色初合,微雨方霁。独坐南窗下,忽见玉兰瓣簌簌扑向青石阶,方惊觉春深如许。檐角铁马叮咚,竟与李清照"梧桐更兼细雨"的平仄暗合,索性燃起宣德炉里残存的半截沉水香,任青烟裊裊攀上旧竹帘。

鹧鸪声里忆前盟

忽然忆起去岁与故人同游灵谷寺,恰也是落花时节。彼时梅雨初歇,满山鹧鸪啼彻松林,我们踩着青苔斑驳的石磴,争论晏几道"舞低杨柳楼心月"与秦观"斜阳外寒鸦万点"孰更清绝。她执素绢伞掠过滴水观音丛,吟诵着"落花人独立,微雨燕双飞",伞沿坠下的水珠恰巧敲在虎耳草叶心,溅起细碎的流光。

而今重读《小山词》,方解"梦后楼台高锁"中凝固的时空质感——原来某些瞬间注定要化作琥珀,每当鹧鸪啼鸣时便在心间反复映现。书案宣纸上不知不觉已洇开墨痕,竟鬼使神差写出"茶烟轻扬忆共泼,鹧鸪声里鬓已星"的残句。

青灯下的时空褶皱

夜渐深时,邻家琵琶声隔墙传来,弹的似是《塞上曲》变调。青瓷盏里明前龙井已凉透,茶叶如碧舟静泊。忽然懂得蒋捷"流光容易把人抛"岂止叹春,分明是窥见时空褶皱时的怔忡。就像此刻灯罩上停驻的飞蛾,双翅还带着紫藤花粉,它或许刚从南宋词人的砚台边飞来,翅尖还沾着八百年前的松烟墨。

记得《东京梦华录》载汴京暮春风俗:"四月初八日,京师人煮青精饭祀佛"。今虽不复古礼,但黄昏时见外卖骑手带着盛杨枝露的塑料杯穿梭巷陌,何尝不是种现代版的"歌楼酒旆"?原来我们始终活在文明的循环里,就像鹧鸪啼声从未断过时空传承。

落花深处的永恒

子夜收束日记时,发现灯罩下不知何时落进几瓣重樱,轻薄如绡的粉白色偎着墨迹,竟似纳兰性德"半月胧明"的词意具象。忽然想起某位学者曾说宋词本质是"时间艺术",此刻方真正参透——当我们吟诵"无可奈何花落去"时,晏殊的叹息正穿越千年落在今夜的青石阶;当我说"似曾相识燕归来",明日或许就有少年在平行时空里接续下阙。

鹧鸪又啼,推窗见东天已泛鱼肚白,满地落花被晨风卷成旋涡,恍若时光本身的形状。遂以砚中余墨补全词稿:"小槛灯青落花时,茶烟轻扬忆共泼。鹧鸪声里鬓已星,犹待春山子规啼。"